李令月聽他說受世事磨練,從中感悟罷了,不由暗自想:“聽聞他自幼失母,五歲時便被送來京都留質,六親無靠,自然是受盡白眼,雖年紀輕輕,卻早已飽經風霜,看透了人情冷暖,世態炎涼。這麽多年在無助於驚慌中苦苦掙紮,在這舉目無親的洛陽,能在爾虞我詐,步步驚心中能苟活至今,實是不易,說來,他竟也是個可憐人。”想到此,心底的柔軟處似乎被狠狠觸動,再看向李胤的眼神中,不由更多了三分暖意。


    隻聽李胤又道:“本王所設這第二題,也依舊如你魏國一般,是比畫,本王有一速寫作畫之法,講求的是需心中有物,我稍後迴會以碳條做筆,畫成一畫,限時一月,若貴國能有人也以此法作畫,且這作畫用時短於本王,便算你魏國能贏,反之則輸。”


    “殿下之畫,已然超脫當世,何須再比?外臣服輸。”元修也不得不承認,傾整個魏國,絕對無人能勝過李胤的畫。


    “至於第三題,棋藝一道講求胸有丘壑,腹存甲兵,並無多少花樣可比,來迴比之反失了其中之趣。因此,本王改為彈琴。明日對弈之後,本王會親自操琴,向兩位魏使獻上一曲琴音,仍以半月為期,兩位隻要能在魏國找來能勝過本王琴技者,本王願長跪驛館門前,向二位叩首賠罪。同樣,此三題,若李胤連輸兩項,李胤這顆大好頭顱,任由元侍郎摘了去,絕無半點怨言。”


    元修聞言,臉上浮現出羞愧之色,慨然道:“寧王殿下如此胸襟,勝元修良多,元修雖恨殿下先前羞辱,卻也敬殿下之胸襟與為人。”說完,轉向站在一旁的隆德皇,恭恭敬敬的跪拜下去道:


    “元修有一言,伏請唐皇陛下恩準。外臣願收迴之前三比之約,主動認輸,且臣迴魏國之後,必定盡力說服父相和我朝陛下,與大唐結為友邦。”


    “什麽?元侍郎此言當真?可若是如此,魏皇怕是不能見容,元侍郎恐會遭斥責甚至因此獲罪。”隆德皇大驚。


    “嗬嗬,此外臣之劫,也當是外臣之重生,外臣今得遇貴國寧王殿下,如今心有所悟。隻恨天道弄人,既生元修,何生李胤?也該道一聲天道公允,能讓外臣得遇寧王,先前種種猶如當頭棒喝,將外臣張狂傲慢之倚仗,敲得粉碎;適才寧王所言所為,又如醍醐灌頂,讓外臣心境塵埃滌蕩的清楚。外臣得遇寧王,受益良多。”元修此刻無論氣質還是那眉宇間的神色,竟似脫胎換骨,換了個人一般。


    李胤盯著元修看了兩眼,心裏暗道:“他這般變化,不知道日後是會給我留下隱患還是能帶來益處。且行且看吧,至少眼下,元修若真能說動他父親魏相元彬,憑借元家在魏國的地位和影響力,說不定真能讓魏國安靜些時日,也能給李胤的計劃實施爭取些時間。


    李胤走到元修身前,正色道:“元侍郎此言差矣,兩國比約既已訂立,豈能隨意中斷?畢竟是兩國正式比鬥,若就此廢止,未免過於兒戲。元侍郎不如飛書傳報魏帝,將眼下情形如實迴報,大可讓本王在魏國君臣眼裏落個大惡之名,本王又不懼他魏帝。這比約當照常進行,本王也想領教領教,魏國如今的底蘊久經如何強悍。說句實話,我料魏國朝堂當權之人,應該不止一個你元家吧?元侍郎不如做壁上觀?”


    “殿下此言,修受教了,不過,無論是元家所屬還是王家子弟,或是皇族,終歸是我大魏臣子,修才疏學淺不自量力,敗於王爺之手,乃是學藝不精,過於自大,這隨後之武比可非比尋常,弄不好,可是要有折損性命之憂,外臣提醒陛下和王爺一句,魏國有世家大儒,也有百戰之將。外臣不過米粒之珠,本就算不得什麽。”


    “哈哈哈,多謝元侍郎提點!本王記下了。”李胤哈哈一笑。隨即轉身高聲道:“釵兒,備碳條硬紙,看本王畫個素描,給陛下和元侍郎,魏先生,以及這滿殿公卿,聊增樂趣。”


    元修幾句話,聽上去很是尋常,其實,李胤如何聽不出?元修是告訴他,如今魏國朝堂上,除了他們元家,還有皇族和王家分庭抗禮,而且隨後比試,魏國應該會派更有學問有本事的人來。這家夥,還真懂得投桃報李了?


    昨日晚間,李胤接旨,知道是隆德皇詔他上朝,便已經想到今日應對魏國文比,早就做下準備,而且還請下旨的內宮總管高樂,代為提前奏明了隆德皇,不然,即便李胤貴為郡王、親王,青衣,紫釵,白狐也根本無法上的大殿,站在朝堂之上。


    午後,京都城再次掀起一股傳聞。本朝北寧郡王……如今應該稱寧王殿下,以神乎其技,替大唐贏下於魏國大比,而且逼得魏使不得不當眾行跪拜之禮,實在是給大唐狠狠出了一口惡氣。陛下不僅將其加封為寧王,更是先將他封做禮部侍郎,翰林院編修,太子伴讀,獻王太傅、散朝之時又傳下恩旨,為表其功,將春神湖畔的碧波山莊改做寧王府,王府周邊百畝皇田,全部賞賜給寧王。


    又有傳言,皇帝當麵垂詢,要將三公主賜配寧王為妃,哪料,寧王殿下竟當眾退拒,還大膽的向皇上求恩典,欲求鎮國公府大小姐長孫無香為妻。皇上雖氣憤不已,卻也欲允準,豈料又為大長公主從中作梗,最後鬧得不歡而散,愣是哪一個也沒求到手。


    隨著傳聞而傳遍整個京都的,還有寧王殿下當殿所做的那首桃花庵歌,以及被陛下加蓋國璽後,轉贈給魏使的桃花庵圖。


    午宴,雖然人不少,除了寧王李胤,大長公主之外,其它人都是盡興而歸,雖被大長公主當場攪亂了自己求娶長孫無香的好事,但宴席過半,雍容端莊的貴妃沈漫雲突然借口求詩,要皇帝恩準入內。李胤一見跟太子妃同屬一個類型的沈貴妃,哪裏還能有心思做的什麽詩?倒是當場替沈貴妃畫了幅素描畫應付,沒想到竟然也使得沈貴妃當場驚喜不斷。


    午膳過後,李胤有小太監送到宮門,尋著一直等候的紫釵幾女,上車迴府。剛到府門,黃衫和墨影兩個便已迎了出來:墨影生性活潑,先蹦蹦跳跳的笑嘻嘻喊了一聲:“恭喜王爺晉封親王!”


    “嗬嗬,死丫頭,就你嘴甜!哎?看衫兒這眼角的笑意,莫非府裏有什麽好事兒?”


    黃衫似乎本能的一翻白眼兒:“王爺都不在家,奴婢在府裏悶了半日,哪來的什麽好事兒?”


    “喲?本王怎麽聽著這話這麽幽怨呢?下迴,下迴再出門,本王一定帶上你!你要不放心怕本王忘了,那幹脆,去找根繩子來,讓本王把你栓褲腰上,走哪帶哪!這總行了吧?”


    “奴婢可沒有那般想!”黃衫抿著嘴一笑道:“原本是想稟報王爺,師父迴來了。”


    李胤眼睛一亮,猛然道:“風伯迴來了?他人呢?在哪?”


    “咯咯,王爺去早朝沒多久,師父便迴來了,午飯前宮裏來了人,給送來了碧波山莊的地契和房契,說是禮部派了人,要去換牌匾呢,師父便帶人趕過去了。哦,對了,顧先生和陳姑娘的身契也送來了,還有太子府、丞相府,鎮國公府,好多家公侯伯府,都送來了賀禮,說是恭賀王爺晉封親王,受封禮部。禮單都放在了書房裏。奴婢這就去拿給王爺看。”


    “不忙!意料之中。 走,咱們直接去書房說話。對了,墨影,去吩咐廚房,趕緊給紫釵她們三個做飯。順便通知賬房,今日府上所有人,每人賞一個月的月銀。”


    “每人都有?那趙郡主、顧學士和陳姑娘……?”墨影看著李胤問道。


    “嗬嗬,死丫頭,如今學會給本王用計謀了是吧?鳳璃的月例跟你們一樣,她剛到府上,怕是要自己添置的小物件兒多謝,你另外拿十兩銀子過去,就說是府裏的規矩,給的安家費,讓她自己去添置些喜歡的首飾胭脂各色小玩意兒,明日,開了庫房,給她挑些綢緞,送去成衣鋪子,多做幾套換洗的衣裳。顧學士和陳姑娘那裏,也各拿十兩過去 就說是本王今日高升,送的喜錢兒。”


    “別人家不過是幾個銅板,還沒聽說喜錢兒一下給十兩的,王爺還真是敗家,看來師父說的對,王爺是該找個王妃迴來管著家些了。”墨影嘟嘟囔囔的朝府裏走去了。


    李胤瞪著眼睛盯著她那纖細婀娜得背影,愣了好一會子,才驚怔的朝嘴角帶笑的黃衫問:“那丫頭是不是發燒了?她……她她……她何時變得這般囉嗦了?她……如今居然敢當著本王的麵兒,就開始數落本王了?”


    “咯咯……還不是王爺自己慣的?這能怪得了誰?”白狐兒笑的花枝亂顫。


    “可不就是?以前王爺每日板著個臉,奴婢們誰敢多說半句的?現如今,咱們出了門,旁人還以為咱……呃……。王爺咱們進去吧?奴婢肚子都要餓癟了。”青衣差點說漏了嘴,還好,一旁的紫釵悄悄扯了她衣角一下。


    “好!進去說,本王的諸位如夫人們!你們不讓她說就當本王不知道了?外邊不知道的人,看你們如今一個個錦衣華服,一副官家夫人的派頭子,還以為你們是哪家的小夫人呢,是也不是?”


    “哎呀,都是外麵的人亂嚼舌,管他們做甚?”白狐趕緊打圓場。


    “來,讓本王摸摸,看看肚子癟成啥樣了?”李胤伸手就要去摸青衣的肚子。卻被那丫頭羞笑著躲開了。“咯咯……王爺正經些,這還在門口呢。”


    “那進了門再摸?”


    “那是更不能了,奴婢可得先去找吃的了。紫釵姐姐,狐狸精,你們還不快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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