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死啊!趕緊讓開!”


    “再擋路,把你們腳都給軋爛!”


    可惜售票阿姨的這點聲音,在前方的吵鬧下,根本不管用。


    “哎喲祖宗喂,真是搞邪了!”


    售票員罵罵咧咧拉開車門,一口氣衝下車:“你們一個個作死啊!滾滾滾,都給老娘滾開,你你你,就你,長得黑不溜秋的,把你那個破三輪移開,沒看見這車都過不去了嗎?”


    那騎著三輪的漢子,當做沒聽見似的,車把往外一撇,猛地一個小倒車。


    售票員躲避不及,“哎喲”一聲,整個人跌坐在爛菜堆裏,其他那些吵架的攤販,也沒人顧她,反而把她擠到了一旁去。


    眼看要遭踩踏,突然一隻強有力的手臂,把她給提了起來。


    “多謝你啊,小夥子!”


    “哎喲,我這還在上工呢!”


    “車不走不行啊!還把你時間給耽誤了!”


    “這可咋辦啊!”


    張碩搖頭表示沒事,而後看著吵鬧不停的人群,已經隱約有著要幹架的意思了,他想著,要不然給鎮長打個電話,叫人來處理?


    誰知道,這個想法剛出現呢。


    他餘光突然瞥見人群中,有個賊眉鼠眼的家夥,手裏頭提著腥臭的糞桶,突然就朝著自己潑了過來!


    “小心!”


    張碩反應非常迅速,警校練習多年的眼觀六路耳聽八方不是鬧著玩的,趁著那糞水潑出來的瞬間,他趕緊拽著售票員急退三步。


    正正好。


    糞水潑在方才站的位置,臭氣熏得人睜不開眼。


    被他躲了過去!


    “哎喲,臭死了!”


    “誰他媽這麽不講道德?”


    “嘶,這什麽東西,惡心。”


    “哎喲喂,失心瘋了這是!”


    “……”


    人群頓時騷亂起來,原本還堵在路口的那堆鄉民,紛紛移開了去,順帶把自己占道經營的攤位也給收了迴來,生怕粘到地上的糞水。


    “吵吵吵,讓你們在這吵!吵個狗屁!”


    “再吵,老子明天就讓建設隊的劉主任過來收拾你們!”


    潑糞的那家夥,是個中年男人,罵罵咧咧的丟下這句話,轉頭就走了。


    張碩盯著這家夥的背影看了幾秒,耳邊就傳來售票員的嘀咕聲:“還劉主任呢,也就靠這點能耐橫了,放在外頭,都不惜的搭理你!”


    “走走走,時間也不早了,小夥子,抓緊送你到地方。”


    “俺也要趕下一班車了,本來還想著迴趟的時候買點菜呢,這滿大街都是糞水的臭味,別說菜了,水果都不能吃了,還是去我老娘種的地裏弄點吧……”


    張碩點點頭,坐上了車。


    沒有了阻攔,很快村巴就駛出了集市,差不多又開了大概五六分鍾,不遠處就出現了層層疊疊的民房,道路兩旁的車輛也多了起來。


    “到了到了。”


    售票員阿姨指了指前方:


    “看見那棟白樓沒?那就是鎮政府。\"


    順著她手指的方向望去。


    一棟嶄新的三層小樓,突兀地矗立在破舊的民房中間,外牆貼著光亮的瓷磚,在陽光下格外刺眼。


    這就是鎮政府大院了,坐落江安鎮中心,樓頂豎著“江安鎮人民政府”幾個紅色大字。


    院門口是兩扇半開的鐵門,門柱上掛著“便民服務中心”的牌子,旁邊貼著幾張褪色的公告,邊角被風吹得卷起。


    除此之外,門麵上還掛著幾個白底黑字的單位名字。


    “江安鎮紀律檢查委員會”


    “江安縣江安鎮人民政府”


    “江安鎮人民代表大會委員會”


    “江安鎮應急管理委員會”


    看樣子,開設的部門不少。


    作為主要鄉鎮,江安鎮政府跟縣政府之間,隻有“一牆之隔”,這是預料之內。


    “到了。”


    “慢走哈小夥子。”


    售票員提醒完,張碩就下了車。


    剛才在集市裏麵發生的一切,他都看在眼裏,現在到了地方,正好是中午十一點的樣子,還不算晚。


    趕來這個點上任,打個猝不及防,正好可以借著這個機會,看一看鎮政府裏麵的風氣。


    為人民辦事的地方,越是偏僻,作風問題,就越大——這一點,張碩心知肚明。


    還好,來之前他也查過,江安鎮的黨群服務中心就在這,自己的辦公室,也在裏頭。


    不必繞路。


    門口沒保安,張碩提著行李箱,大方走了進去。


    院子裏停著幾輛沾滿泥點的公務車,還有幾輛電動車歪歪斜斜地靠在牆邊。


    樓前的花壇裏種著幾棵半死不活的冬青樹,樹下堆著幾個空礦泉水瓶和煙頭。


    一樓大廳的玻璃門上貼著“請佩戴口罩”的提示,但已經破了個角。


    透過玻璃能看到裏麵擺著幾張辦公桌,桌上堆滿文件和文件夾,幾個工作人員正低頭玩手機。


    樓梯口掛著“今日值班領導:副鎮長”的牌子,但牌子上的名字已經被劃掉又重寫了好幾遍。


    壓根沒人注意到他。


    一路走上二樓。


    還沒過去。


    走廊裏就傳來複印機的嗡嗡聲,夾雜著幾句閑聊。


    “中午去哪吃?”


    “老地方唄,街口那家牛肉麵。”


    “那牛肉麵鹹的要死,換個,去吃瞎婆子家的炒米粉。”


    “行行行……”


    三樓。


    最裏麵的辦公室門虛掩著。


    隱約能聽見裏麵打電話的聲音:“對對對,那個項目還得再催催,資金不到位啊……”


    “你們家的屠宰場我肯定安排好,你放心吧就。”


    “嗯,就這樣就這樣,馬上要過年了,我家茅台也喝得差不多了,你再給我弄點來,好好好。”


    循著聲音,張碩抬頭看去。


    牌子上,寫著幾個大字。


    “農財所主任室”


    農財所,農村財政所。


    張碩暗自記下來,隨後依次在這辦公樓裏逛了一圈,先後看了人民武裝部、紀委、人大辦、經濟辦、綜治辦、農業辦、文化站、正在拆除的計生辦、環保辦、應急辦……等等部門。


    最後,來到了位於後廚附近的,村建設辦公室。


    那位售票員阿姨提起的部門。


    是個獨立出來的小民房。


    透過窗戶能看見。


    裏麵空無一人。


    張碩眯眼等待了一會兒,半天還是沒人,就先一步轉身離去,不再停留,一路朝著黨群服務中心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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