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考試,不亞於公考。


    公考不需要戴手、腳銬。


    不需要在留置室裏麵關著。


    這位姚組長所提的每一個問題,都跟他被關進來沒有半點幹係,恰好還是那種需要思酌良久才能迴答出來的,以至於張碩到最後,徹底力竭。


    答不出一個字。


    看他確確實實沒動靜了,姚建便將所有檔案合在一起,出門叫來幹警,給張碩送了兩根油條,一碗羊湯,同時給了他半小時的休息時間。


    半小時後。


    張碩接著被詢問。


    隻不過這一次,詢問的對象,不是姚組長一人,還有其餘兩位負責記錄的監察,所有的問題,都從張啟明見張碩的第一天開始。


    問什麽,張碩就答什麽。


    但凡有地方答的不對,立馬就會被糾正。


    比如,張啟明跟林婉兒之間的關係,張碩隻說是小三,沒提到懷孕二字,卻立馬就被監察提醒,這意味著什麽?


    意味著張啟明的所作所為。


    基本都已經被查的一幹二淨了。


    這次問詢,跟半小時之前不同,反而更像是一種例行詢問,等到張碩把所有問題都迴答完,他就又被塞進了留置室。


    “你們什麽意思?”


    “我不是都說了嗎!”


    他的臉色,蒼白無比。


    猛地捶了一下留置室的門。


    可惜。


    仍然沒人給他迴答。


    這讓張碩氣憤無比。


    內心,甚至出現了一絲動搖。


    會不會是因為,有人想搞自己?


    會不會,有人不想讓他活著?


    誰?


    小劉發的那些關於表哥秘密?


    可裏麵壓根沒有什麽官員級別比他大,幾乎都是市政府或者縣政府的班子,把自己抓進來的可是省紀委,完全說不通。


    難不成……


    是嫂子?


    除掉了張啟明,解決了林婉兒,嫂子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算是一個大贏家,幾乎沒有耗費什麽氣力,就解決了阻礙。


    可迴想起嫂子跟自己接觸的場景……


    張碩又沉默了下來。


    他意識到自己,已經有些神誌不清了。


    嫂子如果真想弄自己,完全用不著以這種方式。


    可到了這種地步,他還能怎麽辦?


    留置,還在繼續。


    外界的風聲風語,仍然隔開。


    張碩開始迴想,如果父母和妹妹,知道自己被紀委給抓走了,會急成什麽樣子?


    麵對犯罪嫌疑人,最好用,也是最能擊碎內心壁壘的一招,就是以家人作為威脅,這同樣,也是張碩內心最難以跨過的地方。


    但進來為止,沒人跟自己提這個事兒。


    頭大。


    很是頭大。


    第五天,依舊留置。


    艱難扛過。


    這一天,張碩開始算時間,腦海裏計時,每過一小時,他就煎熬一分。


    進來才幾天,他總算明白,為何那些被紀委帶走的官員,往往在接受采訪時刻,表現的悔罪畫麵,是那麽的真情實感。


    這裏,就如同暗無天日的牢籠。


    最起碼,牢籠能夠睡覺。


    第六天,留置室的燈光滅了。


    周圍的一切,都漆黑無比。


    張碩疲憊的連手都抬不起來,但這一次沒有人不讓他睡覺,他蜷縮在丁點大的空間裏麵,安靜地閉上了眼睛,睡了很長時間。


    期間,沒人叫他,沒人提審。


    他就這樣一直睡,一直睡,睡到再次因為本能反應,猛然睜開雙眼,看向周圍,還是一片漆黑,肚子已經餓的叫出了聲。


    “我……”


    “睡了多久?”


    張碩揉了揉惺忪睡眼,最為奇怪的是,哪怕他睡了這麽長時間,卻仍然感覺到渾身疲憊不堪。


    “有人沒?”


    “我要吃東西!”


    張碩扯著嗓子喊了一句。


    砸了砸門。


    沒人迴應自己。


    看不見外界的時間,他無法判斷現在是白天還是黑夜,周圍寂靜到他能夠清晰地聽見自己心髒跳動的聲音。


    好在。


    睡夠了。


    不那麽痛苦。


    揉了揉肚子,張碩嘴裏喃喃自語,倘若此時有人在旁邊聽著,隻會一頭霧水,那是在胡言亂語,一句完整的話都沒有。


    第七天,仍舊留置。


    饑餓、寂靜。


    包裹著張碩。


    他開始出現幻覺。


    死去的表哥,眼球和器官耷拉在一起,五官四肢都像是融化了一樣,緩慢地朝著他爬行而來,張碩沒害怕,隻是呆滯的看著他接近。


    等到那張七零八碎的臉搭在留置室的門上,張啟明的聲音傳來:“表弟啊,我去了這麽久,怎麽也不來看看我?我對你那麽好……”


    “我對你那麽好,你不來看看我?”


    “你要來拜拜我,我在下麵過得好苦啊!”


    張碩怒吼:“滾,都是你咎由自取!”


    嗡嗡嗡。


    一切都消失了。


    耳邊、眼前,仍然是一片黑暗。


    張碩劇烈喘著粗氣,緩緩恢複平靜後,他突然發現,內心的恐懼消失了,望著四周的一切,他開始適應這種安靜。


    他開始思考。


    思考這些天發生的一切。


    每一個畫麵,每一個細節,每一件預料之外的事情……


    一切,似乎都有一個“解”。


    不知道想了多久。


    他看著眼前還是一片黑暗,於是站起身來,緩緩脫掉了自己的上衣,又脫掉了褲子,開始對著上衣撒尿,熱乎又熏臭,但他並不在意。


    等到尿液將上衣全部浸潤,他坐下來,抬起頭來,對著黑暗中勾起一抹冷笑。


    隨後。


    用上衣套住了自己的腦袋。


    捂死!


    留置室外,監控房。


    “這家夥在幹什麽?”


    “關了這麽些天,應該是瘋了,換你,你受得了?甭管了,上頭不是說了,沒有命令之前,誰都不能把他放出來,也不知道犯了什麽大案子,嚴厲到了這種地步”


    “也是。”


    負責盯著張碩的兩名監察,都捧起桌上的茶杯,慢悠悠喝起了茶,並沒有在意畫麵中的一切,直到……


    “等等,老劉,這家夥怎麽抽搐起來了?”


    “不好!他在自殺!”


    “快!!!”


    “通報上級!!!”


    警鈴聲,劇烈響起。


    留置室裏的張碩,卻什麽都聽不見,此時此刻的他,已然因為窒息,而臉色青紫,失去了大腦供血,渾身上下控製不住的顫栗。


    哪怕身體的求生欲,讓他緊繃的雙手試圖去揭開衣服,但他硬咬牙不動,任由那股窒息感貫穿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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