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況,這個工程,還是經由市長閱過的。


    調來的工程隊,雖說都是縣裏的,但住建局也是經過層層審批過後,方才把招標書給放出去的,光是這一點,就不可能出現這種錯誤。


    “難道說……”


    方靜腦海裏浮現了一個,連她自己都有些不敢置信的答案。


    “不,這不合理,更不可能。”


    “都要競選市委書記了,手底下的班子出現這種問題,這可是一種巨大的負麵影響,哪怕是有預謀的,能改變什麽?隻會添亂才對。”


    海東縣,雖然跟江州市隔了老遠。


    但歸根結底,也是江州的管轄範圍。


    且不說發生了這樣的事情,能否善終。


    到最後問責,絕對逃不掉。


    隻是現在還處於發酵期,新聞什麽的都沒有傳出去。


    抽完一整根煙,方靜迴頭看了一眼張碩,得知消息的第一時間,本不想通知他,但那時候想了想,這孩子的脾氣,可能和多數人相反。


    “風浪常有,能否扛過,才最重要。”


    默念了一句方天宇曾經對自己說過的話,方靜便坐在椅子上閉目沉思了起來。


    病房內。


    徐素蘭緊握著張國彥的手,嘴裏念叨著過去發生的一切事情,敦促他快些醒過來。


    張碩已經從情緒中走了出來,沒有太過於沉溺其中,他知道父親倒了之後,這個家得由自己來撐著,再且父親的命是保住了,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思考良久,沒有給遠在江州人民醫院上班的妹妹發消息,但用不了多久,她估計就會聽到消息。


    到了那個時候,張國彥應該也就醒過來了。


    張碩把一片空白的腦海,一點點給捋了迴來,這場事故發生的原因,他根本理解不了,也接受不了。


    這麽大的一個工程,怎麽可能出現爆破失誤?難道就沒有相應的領導監督,就沒有審核人員察看現場決定是否動工?


    這還不算完。


    張碩打開手機查了一下,網上已經有了各種各關於海東縣施工出現事故的新聞,其中一條非常惹眼,讓他不敢置信。


    新聞上說,現場救出了35人,都送到了醫院進行搶救。


    可他趕到的時候,地上還擺著那麽多屍體。


    真相是什麽?


    真相是:


    除了自己的老爹外,那35人,其實就隻救活了兩個。


    而嫂子口中所說的救了一半人,拉到醫院的時候,基本全都是斷氣狀態了,救人隻不過是做給民眾看而已。


    不這麽做,那些家屬會把醫院給砸爛。


    礦產坍塌這種事故,早在十幾年前,幾乎就已經絕跡了,一來上頭要求規範作業,二來施工單位也不再是以前那些貪腐分子培養出來的社會盲流,誰敢這麽馬虎眼,清算的時候,是要掉腦袋的。


    35個人,32個遇難。


    事後,麻煩會有多大?


    不用說。


    是百分百要有人進去的。


    但具體有多少人,要調查。


    這真空期,很大。


    張碩深吸了一口氣,直覺告訴他這事兒沒那麽簡單,但他隻不過是個女監的勤務員罷了,壓根就沒有這個權力去調查。


    找表哥?


    這是唯一的辦法。


    可現在的他,估計已經忙的焦頭爛額了。


    “還是等老頭子醒了再說吧。”


    張碩心頭默默想著。


    醫院守夜的時間,是很痛苦的,去過重症室的都知道,一到了晚上,病人就會各種呻吟、?嚎,伴隨著機器滴滴答答,還有護士推車走動換藥的聲音,糅雜起來讓人心神難寧。


    本以為嫂子過來處理完就要離開,但張碩沒想到,她就這樣一直陪著自己一家,等徐素蘭累了,還主動過來攙扶她迴病床休息。


    張碩毫無困意,便守在老頭子身邊。


    看著他臉上的胡渣,還有那雪白的頭發,隻覺得嘴裏苦澀。


    半夜時分。


    嫂子走到身旁,雙手肩膀上,壓低聲音說道:“困了吧?走,我叫院長安排了一間休息室,你過去休息休息,你爸這我來盯著,明兒還要趕去上班麽?”


    “嫂子,我不困,你去睡會兒吧,班……我明天再請假,突發事件,領導應該會批。”


    張碩也迴應道。


    方靜也沒再說什麽,拍了拍張碩的肩膀,坐在了他身旁。


    “剛才我打電話問了一下,施工方已經被抓了,一窩端,負責爆破的人死在裏麵了,後頭有三個工程隊,一個沒放過,縣長都被停職處理了。”


    “32個遇難者,這已經是重大事故了,等到明天,輿論不一定能壓住,你爸現在需要休養,天亮就轉去江州的私人醫院吧,免得被打擾。”


    張碩剛想說話,嫂子就伸手放在嘴邊:“醫藥費的事,嫂子給你出,後續政府會給你爸一大筆錢,作為賠償,這些零零散散的加起來,你家裏這輩子都能過得舒服。”


    “別怪嫂子說話不好聽,既然事情已經發生了,我們就得麵對。”


    “你爸他也是個開朗的人,小時候就這麽教你的,對不對?”


    張碩點了點頭,看著嫂子那張臉:“嫂子,多謝你,我不知道怎麽……”


    “報答我就不用了,沒有張啟明那層關係在,嫂子也欣賞你這個人,做點力所能及的事情,有什麽難度的?沒有難度。”


    一夜無話。


    張碩早上被護士查房吵醒,身上披了嫂子的衣服,她人沒了影蹤,外頭傳來了家屬的哭泣聲,伴隨著雨點打在棚子的聲音,病房都是歎氣聲。


    掏出手機,張碩給宋監打了個電話。


    說明情況。


    得知遇難者之中,有張碩的父親,他當場批了假,告訴張碩想休息多久都可以,有單位幫著兜底,讓他先處理好家務事,再迴來上班。


    這就是公職單位的好處,比起那些家裏有白事不讓迴家的私企單位領導,要有人情的多。


    掛完電話,張碩照舊拿出手機,微信上不少人找自己,豪子,趙穎,還有一些警校畢業的同學,都發來了問候,看來海東縣的事情傳出去了。


    沒什麽精力迴複和解釋,張碩發了條朋友圈:一切安好。


    刷了刷各大新聞平台,基本都是在講事故的原因、處罰和調查什麽的,都說還在等候結果,沒提到遇難者的總人數,一貫如此。


    收起手機,張碩聽到了熟悉的聲音。


    “兒啊,你爸沒死啊?”


    老頭,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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