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咯吱’一響,裴容推門而入。


    他提著酒壺的手一方,新挖的槐花釀立在矮桌上,他看著那人無奈道:“你迴來就是打算喝死的?你還要這般多久?”


    葉世子渾然不覺,醉醺醺地放不清天昏地暗,身子趴在窗欄上,他手裏卻還搖晃著酒盅。


    陽光穿透稀薄的雲層,金色的光芒傾灑在他身上,微風輕輕浮動,被紅綢帶纏繞的墨發在腦後飄散,發絲柔緩地輕掃臉頰。層層疊疊的樹葉隨風搖曳,新亮嫩綠的淡淡光暈將整個春日投入窗柩內。


    裴容欲言又止,隻見葉世子要從窗外滑下去,急忙上前托住他。“要死。”


    對方睜開一隻眼,神色依舊,也不知有沒有聽進去。


    裴容生氣將他扶穩,少有嚴肅道,“到底發生何事了?你在涼州過得不好?還是郡內少你吃喝了?”


    迴答他的隻有沉默,對方眯著眼看著他笑了笑,並不說話。


    猛地裴容被推倒在地,再迴頭時一隻手卻用力按著不讓他起身。


    “......裴容,和我喝一杯。”


    葉世子忽然靠近,濕潤的朱唇越發豔紅,似染上了鮮血。


    裴容口中抵上杯盞,清透的酒水卻從唇角蜿蜒而下,沿著脖頸流進領口。冰涼的感覺讓他微微顫抖了一下,卻不知是酒水的冰涼,還是抬著他下巴的長指更冰。


    空氣中彌漫著酒香和淡淡的玉蘭幽香,槐花酒的清甜和玉蘭花的冷淩相互纏繞著,裴容一動不動看著眼前的人,有些失神。


    二人的大半衣衫都被打濕,眼前的人卻好似未曾察覺,目光依舊迷離。他半個身子都倒在裴容懷裏,一隻手按在裴容肩上,另一隻拾起桌上的酒就往裴容嘴裏灌。


    “你們若要調情,不如迴家去。”


    耳邊傳來一個清潤的聲音,裴容恍若清醒過來,隻見沈翊正站在門外,似乎正猶豫要不要進門。


    一陣微風吹拂而來,絲絲涼意將宿醉的酒氣吹散。


    葉世子也轉頭看向來人,打了個哈欠又靠迴窗邊,他撐著頭難得安靜,沉醉的眸子裏不知在想什麽。


    裴容立馬起身,整理著身上的衣衫,“混說什麽話!他這是喝醉了!”


    沈翊沒有理他,自顧自地走向另一邊書桌,低頭拆開手裏的信件,“你還要這般多久?西戎的賊寇沒殺得了你,你是準備迴來把自己喝死?”


    葉世子揉著眉心,聞言緩了刻神。他指著沈翊,對裴容疑惑問道,“他剛剛是不是說過這話?”


    裴容:“......”


    “那邊如何說?”葉世子姿態慵懶,闔著的雙眼有一瞬的清醒。


    “還能如何?”沈翊拿起火折子,又將信件點燃,看著紙張慢慢燃盡,“沒有什麽特別發現。”


    “當真?”葉世子也靜靜地看著那火苗,右手撐著下巴,指尖輕輕地觸碰著臉頰,眸中滑過一絲暗芒,“可你手裏的消息,已經很久沒有給我們親眼看過了。”


    沈翊神色冰冷地掀起眼皮,視線下移,“你那邊的事,不也常瞞著我們嗎?”


    裴容見狀不妙,連忙打斷,“這是做什麽?別敵人沒做什麽,我們自己人先內訌起來了。”


    葉世子冷哼一聲,“我自然是有原因的,可有些人倒未必真心,恐怕早已防備起我們來了!”


    “開始有二心的人才會先抓別人錯處,你倒不打自招。”沈翊手裏翻動這書冊,他語氣涼薄,垂著的眸子始終落在書上。


    葉世子:“嗬!我看是你早就想散夥了吧!”


    裴容溫笑著勸道:“別說氣話......”


    沈翊:“散夥就散夥,沒有你我也一樣。”


    裴容臉上的笑容皸裂:“你也少說一句......”


    “說散就散,誰不散誰是王八!”


    “你不散也是王八。”


    ......


    二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有來有往。裴容焦慮夾在二人之中,左右轉著頭,同時對兩邊的人勸說著。


    最後忍無可忍,“夠了!”


    他怒吼一聲,才好不容易將爭吵打斷。“從小到大,你倆見麵沒一刻安生。我看你們不是想散夥,你們是想煩死我!”


    “你還是三歲孩童嗎?”裴容朝沈翊方向大喊,又轉頭對著葉世子怒道,“還是你是?”


    兩人不再言語,室內又頃刻間寂靜無聲。


    葉世子尷尬地清了清嗓子,眼睛看向別處,提道,“不知洛京最近發生過什麽奇怪的事沒有?”


    “洛京之事你不知?”沈翊眉稍挑了挑,出奇地開口。


    “我如何知?你也知道葉家被多少人盯著。若無急事,留在洛京的眼線,可不敢輕易與涼州互通消息。”


    “我查到的事也無多有用。”沈翊繼續低頭看著書,指尖摩挲著泛黃的卷頁,眸中似雲霧繚繞,不動聲色地又翻了一卷書頁。


    “城東頭有一事......不知算不算?”裴容表情疑惑,似乎在沉思著什麽。


    葉世子湊近問,“什麽?”


    “城東一傻子偷了乞丐的錢包,被瞎子看到了,啞巴大吼一聲,把聾子嚇了一跳,駝子挺身而出,跛子飛起一腳,麻子說‘看在我的麵子上算了吧。’,瘋子說‘就是,人要理智一點。’”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葉世子仰頭悶了一口酒,不理會他。


    側方撿起一本厚集,書如流星般朝裴容直線飛去,空中劃出一道弧線,準確無誤地擊中了裴容的腦袋。


    裴容來不及反應,整個人被磚似的書冊帶著一同朝地上的蒲團摔下。


    身前的葉世子目視一切,眸中滿是驚愕錯愣,原本拿酒的手也停在了半空,旋即撫唇輕笑,“哈哈哈哈哈......”


    屋內迴蕩著爽朗的笑聲,裴容揉著臉坐起身,身體微微晃動了一下,卻說,“你看,大家都在裝。你們二人半斤八兩,誰也別說誰!”


    葉世子抬眸冷冷看向裴容,沈翊也乜了他一眼。


    裴容正色道,“朝中對葉家已頗有怨言,你還這般高調迴京?聽聞你昨日推了皇上的接風宴?”


    “怕什麽,沈翊幫我和皇後說過了,我身體有恙,等傷好了自然會去。”


    裴容:“侍禦史的王大人參了你一本,說你迴京久不麵聖述職,行事乖張,怠惰因循,藐視聖上,諫言欲將你革職查辦。”


    沈翊聞言,冷聲插了一句,“你瞧他還有什麽可怕的?昨日都敢讓我去幫他扯謊,哪怕是欺瞞聖上之罪,也要我與他一起擔著。”


    葉世子嗤笑一聲,抬眸掃向對方,“你有什麽好不滿?皇帝舅舅待你最好,豈會罰你?不讓你去讓誰去,你去最合適不過了。”


    ***


    香爐內烈焰堆疊熾紅,錯金螭獸香爐之上盤旋著縷縷輕煙,周圍彌漫著一層薄薄的煙霧,又逐漸隨風飄散。桌幾邊擺放的是一套青白玉蓮花茶具,淙淙茶水傾斜而下,頃刻間茶香四溢,滿室添香。


    茶盞毫無征兆地被甩袖拂落,紫檀黑漆桌麵響起一聲清脆“啪啦!”


    隨著杯盞炸裂之聲的還有一聲怒喝,“都給朕滾出去!”


    殿內的宮女們瞬間嚇得跪倒一片,顫抖著伏在地上,不敢發出一點聲音。


    “都退下吧。”身側的玫淑媛一襲華服,錦緞上勾勒著精致的花紋。


    她將宮人遣下,輕輕拍撫著晉元帝的後背,“聖上,這是怎麽了?”


    晉元帝麵色發白,額發上起了一層熱汗,“葉家!真是囂張至極!”


    玫淑媛輕拍著的手一顫,麵露驚嚇,又很快緩和了下來,“葉國公舉家離京,鎮守西域邊關,為護國家和百姓安寧,舍棄了京城的繁華安逸,實在勞苦功高,忠心一片。”


    “忠心?”


    晉元帝諷笑一聲,“若真忠心,又怎會讓他的好兒子在京城——”


    “——肆意妄為!”


    他怒聲拍案,震地桌麵茶盞器物一顫。


    “昨日朕讓他滾過來,他竟敢裝病推辭,羽書與他一同迴京,怎不見人家抱恙?”晉元帝躬身捂住胸口,有些喘息地撐著桌麵,“今日奏折,又有一半都是參奏他的!若不是朕壓下,他還能安然待在京城?”


    迴京當日還去了錦花節,惹了那麽大風頭,鬧得滿城風雨又有誰人不知?轉頭倒好,給他來個身受重傷,無法麵聖。


    將他的臉麵按在地上摩擦。明擺著昭告天下,葉家即便不尊帝王,藐視君威,他也奈何不了葉家分毫!


    玫淑媛連忙扶著他坐下,道,“葉世子向來成熟穩重,又一直是個懂禮謙遜的,對聖上也極為恭順,怎會如此行事?”


    “一直懂禮,那便是明知故犯。依朕看,這葉家居功自傲,心中早已不將朕放在眼裏了吧!”晉元帝雙眸微眯,餘光寒冷如冰。


    玫淑媛被晉元帝嚇了一跳,她不敢再勸,顫聲道,“聖上......”


    晉元帝忽地雙手緊握,額頭青筋凸起,似乎在忍耐著某種痛苦。接著支撐不住地向身後龍椅上倒下,五指攥緊住龍椅的扶手,失了血色的嘴唇也開始顫抖。


    “皇皇皇上!皇上!”


    玫淑媛神色焦急,一時不知所措。隻見晉元帝費力地指著桌麵,雙目圓瞪,死死盯著奏折旁的木匣。


    “對對對!仙藥!仙藥!”她才反應過來,急忙去取木盒,發白的手指慌亂抓起木匣中的銀盒,抖動著將其遞到晉元帝麵前。


    “皇上,快服藥!”


    銀盒中裝著白色粉末,晉元帝捧著銀盒急切地服下白色粉末,藥力侵蝕著理智,眸中閃過瘋狂和癡迷,似乎陷入幻境般不可自拔。


    不一會兒,他斜靠在龍椅上大口喘氣,隨後臉部逐漸紅潤,額頭散發出熱汗。很快便鎮定下來,渾身上下透露出一種飄飄欲仙,神明開朗之態。


    晉元帝扯了扯悶熱的領口,又恢複了神采奕奕的模樣,全然不似方才的虛弱和狂亂。


    “皇...皇上,您可好些了?”玫淑媛心跳加速,小心翼翼地靠近。


    還未迴答,門卻被猛地推開。


    “皇帝!”


    太後麵含威嚴,緩步踏入宮殿。


    身後宮人魚貫而入,金碧輝煌的宮殿瞬間占滿了人,頓時彌漫著一種肅穆駭人的氣氛。


    玫淑媛連忙低下頭,心驚膽戰地跪下行禮。


    晉元帝虛虛喘著氣,笑道,“母親怎麽來了?”


    太後垂著眸子掃了眼桌麵,沉默著走到晉元帝身旁。


    玫淑媛並未被允許起身,她越發降低姿態地跪著。她不知太後為何突然出現,內心早已天人交戰,惶恐不已。


    那華麗的衣擺在眼前輕輕滑過,耳邊扇風,臉頰忽地一陣抽痛。“賤人!”


    “你竟敢給皇上服用五石散!”


    “母親!”晉元帝來不及阻止,卻見太後威嚴銳利的眸光襲來,他低了低眸子,沉靜下來不敢發一言。


    玫淑媛被一股勁力直接扇倒在地,臉上瞬間腫起紅痕,發髻被打地散亂。她趴在地上低低啜泣,“臣妾知錯!臣妾知錯了!太後娘娘饒命!”


    她的臉被抬起,太後好整以暇地端詳著玫淑媛泛紅高腫的側臉,太後語氣冰冷,目含威脅和輕蔑,“皇帝喜歡你,你就該安安靜靜當個玩物,可不要不知天高地厚,不知道自己是誰!”


    “若有下次,小心你和你父親的腦袋!”說著猛地一甩手,將她的臉撇向一旁,隨後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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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東一傻子偷了乞丐的錢包,被瞎子看到了,啞巴大吼一聲,把聾子嚇了一跳,駝子挺身而出,跛子飛起一腳,麻子說‘看在我的麵子上算了吧。’,瘋子說‘就是,人要理智一點。’”


    ——來自網絡熱梗,笑話。


    擔心大家誤會,網絡熱梗可以轉化為小說情節,不是抄襲。我找到網絡熱梗與小說主題和情感的聯係,將它與小說情節串聯了起來。


    這句話我覺得非常幽默詼諧,之前看劇記憶深刻因為很好笑,再讀起這句話,突然就覺得這不隻是一句笑話,很有意思,它的意思是,身邊的所有人都在偽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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