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都有家。


    可是主人沒有。


    主人隻有他。


    可是主人快連他也沒了。


    等他離開了,主人就要孤零零一個人了。


    他問主人:「那些人為什麽會成群結隊的?」


    主人說:「那是丈夫帶著妻子和孩子一起出來的。」


    「什麽是妻子?」


    「一個人這輩子最愛的那個人。」


    「那您是我的妻子嗎?」


    主人失笑:「不是。」


    「那我是您的嗎?」


    主人揉了揉他的腦袋,「兩個概念。」


    他沒放過這個問題,深夜,他們躺在小公寓的床上,遠處的煙花還在綻放,他縮在主人的胸前,不甘心,再次問:「我真的不是您的妻子嗎?」


    主人頭痛:「性別不同,你又不是女的。」


    可惡,我為什麽不是一個女孩子呢!


    萬惡的性別啊。


    如果他是女孩子,就是主人最愛的那個人了。


    這一年,他有個心願,他迫切的希望主人有一個家庭,希望主人能過上正常人的生活,平靜安穩。


    次年,二話不說,他就替主人去找妻子了。


    他見到了很多漂亮的女孩子,他給他們大力推薦主人,說主人哪哪都好,可每一次,他們聽見主人是殘疾後,就會皺起眉頭一臉嫌棄的轉身離開。


    他花了好大功夫,終於給主人找到了一個很好的女人。


    他將人帶了過去,他不知道主人和那個女人聊了些什麽,他在暢想,未來的主人有了孩子是什麽樣子?一定很幸福!


    但沒有。


    主人明麵上和那個女人笑語晏晏,在送走了對方後,當場厲聲:「001!」


    他身子一顫,弱弱的走了進去,主人將他一頓訓,他有點不服氣,委屈的說:「我隻是希望您幸福……」


    「幸福!?你個機器人知道什麽是幸福嗎?我用你替我想這些?!我是殘廢你知道嗎?你應該知道啊,過去那麽多年你應該聽見過外麵怎麽評價我的!我這種人會有未來?連我自己的母親都不要我了,還有誰要我?」


    「你有什麽資格替我去安排?你真是可笑極了。001,你把自己看的太重了!這世上誰離了誰都照樣活,就算有一天你消失了,我也照樣活得好好的。」


    他怔住了。


    這一次的吵架,吵的很厲害,主人好久沒理他。


    而他也陷入了沉思。


    從來都是他給主人道歉。


    從來都是他去服軟。


    可這一次,他真的不知道自己錯在了哪裏。


    他不想去認錯了。


    出乎意料,這一次是主人主動緩和了關係,主人來到他身邊,輕輕握住他的手,「有你陪我,就很好了。」


    他扯了扯笑。他想問,如果有天我也不見了呢。


    他問主人:「你有什麽願望嗎?」


    主人搖頭。


    主人又問他:「你呢?」


    「我?希望您能平安幸福永遠開心的過完一生。」


    「好宏大。」


    「哈哈哈哈。」


    「也好不切實際。」


    「才沒有。」


    「001。」


    「嗯?」


    「別離開我。」


    「……」


    「我隻有你了。」


    「……」


    他的指尖輕輕收緊了一些,那個好字,終究沒說出口。


    這一年,他的筆記寫了一句又一句: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現實總是很無情。


    他的晶片要失靈了。


    春天的時候,主人在給他種花,各式各樣,五顏六色的花,盡管他的眼睛已經看不清了,但模模糊糊知道這是主人為他做的。


    他出去餵牛了。


    他隻記得自己是在餵牛。


    可是就像是一眨眼,一片白光,他的晶片哢嚓一下,猶如斷裂一般,壞掉了,他記不得壞掉以後發生的事情,隻知道清醒後,再睜眼的時候,滿地殘血,周圍全是屍體……


    失去理智的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麽。


    他失魂落魄的迴到了農場,花了一夜時間,想明白了,原來生命的終結將要提前一步了。


    他殺人了,他也被研究所再一次盯上了。


    研究所當然不允許一個失控且暴虐的機器人存活於世。研究所的那些人對他大吼:「你這樣的機器人終有一天會害死所有人!!!」


    他想逃,不想被研究所抓住。


    那一天,他抓著主人的手,哀求道:「我們離開這個地方好不好,去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好嗎?」


    主人答應了他。


    可就是同天的夜晚,他又一次失控了,這一次比之前更甚,比之前更讓他恐懼,因為他的手竟然放在了主人的脖頸上,如果不是那聲犬吠驚醒了他,他自己都不敢想之後會發生什麽。


    他的身體還是疼痛。


    痛到他想死。


    可當主人一出現,他還是在竭力忍耐,裝作無事發生。


    他真怕自己有天忍不住了。


    當第二次失控,無意用刀子割傷了主人後,在主人錯愕的表情下,他筋疲力盡的坐在了地上。


    時日不多,在主人上山的那天,他聽見了遠處的警笛聲,研究所的人抓走了他。


    其實他可以反抗。想要殺死那些抓他的人,完全不在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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