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為什麽不出手殺了他?”


    邱嫣迴頭,看向一直跟在身後的邱武,對方就像是一根柱子,默不作聲。


    “嗬,”邱嫣輕笑一聲,歪了歪頭,身子略有些踉蹌,“你是怕殺了他,我爹保不住你。”


    “不是。”邱武說道,“他出南鎮撫司時,身邊有數百人,我殺不了他。”


    “他在白天殺了一名先天,我想給老爺報仇,就不能冒險。”他的語氣堅定,殺機深藏。


    邱嫣迴身,說道:“你的武功我是知道的,你覺得,以後還能殺了他嗎?”


    “會有機會的。”邱武沉默片刻,平靜開口,“人的警惕是有限的,他不可能時刻緊繃著。”


    他現在已經成了殺手,所考慮的便是一擊必殺,而不是單純的刺殺,若是殺不死對方,從對方能殺死一名先天來看,那對方一定可以逃走。


    因此,邱武明白,自己隻有一次出手的機會,現在自己在暗處,對方雖然警惕,但隻是曾在城外匆匆一麵,對方不可能記住自己。


    一旦被對方記住,自己便再無出手的可能。


    因為現在的自己是無根浮萍,而對方,卻是錦衣衛。


    邱嫣看著邱武平靜的臉色,笑了笑,如同寒夜中的曇花,美豔不可方物。


    她長得本就貌美,此時勾了勾唇角,兀自向府外走去。


    眼淚已經流幹了,深沉的痛卻永遠隻在心裏。


    她餘音落下,清清淡淡,“那我,就等著顧小年身死的消息。”


    邱嫣不會全寄希望於邱武,她要顧小年死,想到對方那張年輕卻淡漠的臉,她心中的恨意便一陣一陣地往上湧。


    她方才看了,家中九十七具屍首,缺了那個賤人的。


    邱嫣那雙好看的眼睛裏像是籠上了一層寒霜,惡毒與仇恨交織,最終匯成一道身影。


    ……


    神皇女帝病重無法臨朝,是以朝堂諸事皆有司禮監大太監魏佲軒和首輔傅承淵來處理裁定。


    當然,決策權還是在魏佲軒的身上。傅承淵不過是參與處理諸公朝政罷了。


    然後這個快要下雪的早朝時分,關於兵部侍郎邱忌全家被殺一事,便在朝堂上爆發開來。


    中書省的右相田庸、門下省的左相喬恭良、以及尚書省中的首輔傅承淵三人穩坐不動,他們是同一派係,彼此抱團,一貫由傅承淵拿主意。


    素日與邱忌關係不錯的官員當然是出言聲討,但凡與邱忌往來的基本都是首輔一係中人,各自都有自己的消息來源,是以現在都知道是魏央安插在錦衣衛中的人做下的案子。


    此時不發聲添把柴,什麽時候發聲?


    兵部尚書甘拓開口,“錦衣衛素來跋扈,自袁城伏首後稍有收斂,但此次竟然膽大到殘害朝廷命官,此舉實在是駭人聽聞,若不嚴懲,何以平民憤,何以振朝綱?”


    這是個有些精瘦的中年人,按理來說,兵部執掌軍事,當今天下武道興隆,不說這一部尚書要像開疆辟域的武將般魁梧,起碼也不是如此弱不禁風。


    但偏偏的,甘拓就像是一個久食毒散的癮君子一樣,臉頰凹陷,身形瘦小,如同一陣風就能吹倒的樣子。


    龍椅所在的平台之下,百官之前,設置了兩把椅子,椅間有一方小桌。


    左位坐著一身金黃色繡龍朝服的太子周錦言,右位坐著一身緋色大紅蟒袍的魏佲軒。


    前者麵如冠玉,臉上總帶著幾分溫和淺笑,眉宇間卻少了幾分男兒氣,反而有種內秀之感。


    後者麵無表情,不像烏雲壓頂般的壓抑,也不似潮平海闊般的清淡無事,隻是讓人看了總想要斟酌三思後才開口,如此一來,一腔胸臆總是弱了幾分。


    “民憤?市井中又有了什麽傳聞啊,本督為何不知?”魏佲軒撣了撣衣袖,從一旁的小桌上端起熱茶,隨口問道。


    甘拓神情不變,幹瘦的臉上嵌著的雙眼有些陰沉,“都是些不好的言論,千歲聽了隻會汙了耳朵。”


    “哦。”魏佲軒點點頭,將茶杯放下。


    “本督方才聽諸公所言,似乎是一致認為要為邱大人鳴冤,懲處辦案的錦衣衛?”他問道。


    “理應如此。”甘拓說道。


    當然,朝堂上肯定還有歸附魏央的官員,也就是所謂的閹黨。


    之前他們也有開口爭論,但後來聲音卻弱了下去,隻因那位千歲無聲製止罷了。


    “那甘大人知道邱忌為什麽會死嗎?”魏佲軒淡淡道。


    甘拓沉默一下,終究沒敢迎上那雙眸子,“下官不知。”


    “邱忌貪贓枉法,縱容其子襲殺錦衣衛,抗捕不從,罪該萬死。”


    魏佲軒沒有說話,倒是在場文武中有人開口說了,顯然是‘閹黨’。


    “錦衣衛辦案從來不看證據,私自羅織的罪名多了。”一個穿著緋色文官袍的中年人說道。


    武官中,一身暗紅蟒服加黑色錦繡披風的錦衣衛指揮同知俞文昭適時開口,“若是莊大人想要證據,可以去詔獄一看。”


    “你!”禮部尚書莊珣噎了噎,卻是沒再多說。


    “好啦。u看書 w.uuknsh”年逾七十的右相田庸說道:“既然錦衣衛拿了證據,那就全憑千歲處置好了。”


    魏佲軒輕笑一聲,“田老大人折煞了。”


    他瞥了眼一直不動聲色的傅承淵一眼,問道:“傅大人以為如何?”


    傅承淵是個麵向儒雅的中年人,尤其是頷下的三縷長髯,更添幾分儒生氣質。


    “邱忌與其子雖然該死,但此罪還牽連不到其家人性命。”傅承淵臉含笑意,輕聲說道。


    魏佲軒眯了眯眼,稍稍沉默後,說道:“辦案的錦衣衛是南鎮撫司的人,那麽,調查一事便交由大理寺吧。”


    大理寺卿傅清書從百官中走出,拱手道:“下官領命,隻是若查錦衣衛,還是需等邱忌一案風頭過去,否則市井民間怕是又要起什麽謠言,此對朝廷不利。”


    “下官以為,推遲一月之後再查為妥。”傅清書說道。


    “好,那此案便多勞傅大人費心了。”魏佲軒起身,“另外,最近江湖也有些不太平,一些風言風語的,還望朝堂諸公莫參與進去的好。”


    眾人知道他說的是此番江湖上人盡皆知的‘道門前人羽化洞府現世’之事,因為此事一經傳開,便席卷了大半個武林,就連市井酒肆裏的尋常百姓,都為之津津樂道。


    魏佲軒掃視一周後,朝一旁一直靜默無聲的太子周錦言拱了拱手,便轉身去了偏殿。


    因為他還需要去向陛下詳說今日殿上經過。


    “諸公勞苦。”周錦言起身,衝文武百官輕笑點頭,同樣離去。


    最後,才是朝堂百官陸續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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