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枯一聲無心之言,與撩撥、與“調情”,皆無瓜葛,隻是犯了懶性,碰著個勤快的爛好人,當真要套牢了他。


    而風浮濯聽罷,身子後跌,月下竹影搖亂,虛實難認,屋中兩人自床榻顛倒,不知所以。


    往通俗裏講,便是望枯輕描淡寫一語,幾近削了風浮濯的半條命。


    他歎了又歎:“……望枯。”


    縱容幾縷,惝恍幾許。


    無可奈何說了幾百遍,她卻不聽這幾百遍。


    望枯被風浮濯捎帶了去,便心安理得跨坐他身,上下端詳:“銀柳莫非是喜歡在地上?”


    ——花一分錢就想在巫山上下、裏外“亂玩一通”的客人不在少數,常給起夜的別淺、忌孱嚇破膽識,兩眼淬毒。望枯聽罷,方知房事不會拘泥屋簷下。


    臉皮能有城牆厚,遍地皆是活春宮。


    “……”風浮濯小心抱起身上人,放去床榻,“未敢有此心。”


    除非,望枯喜歡。


    望枯眼下可不知喜歡什麽,隻是幹渴地催促:“在何處都好。”


    心上人的眸光流著漣漣雲月,無意識的“媚態”也大大削減。但落去風浮濯眼底,便叫他胸腔裏外四分五裂,心疼得難以複加。


    他從抽出腰帶,先纏起自己手心的傷,再用這隻手輕輕托起望枯的腕心,悄然撫起脈象。


    氣息紊亂,蓬勃大跳;體溫沸騰,丹田灼燒。


    是“動情”之兆。


    香火與佛門沾邊,斷然不會有催情的用處。莫非,是這魔氣、靈氣入了望枯“混亂”的身,反被吞噬,得來個不倫不類的“藥效”。


    風浮濯今夕闖下的禍,自當要他砥礪承擔。


    望枯被風浮濯的掌心圈攬,兩眼一昏花,身子乘去江流,如浮萍倒戈。刻在骨子裏的“壞種本性”,驅趕他捧起風浮濯這雙手,往腹下停留:“銀柳……我很不舒坦。”


    縱然隔著薄薄一層的衣物,風浮濯也撫得此地柔軟斐然,好似攢著濁浪的沙岸,難以描摹。


    風浮濯深切明白,自己那根理智的弦早已崩斷,隻得任由憤世火,燒幹了他的正人君子,他的大道無常。


    就此放浪形骸,與他的心之所往,共赴江舟。


    風浮濯緩緩脫下自己的衣,袒露他壯碩卻布滿縫痕的身,欺壓而去,留一句祈言:“望枯,你若疼了,定要打我,罵我,甚至殺了我。”


    切忌忍著。


    望枯頭暈也目眩,好似聽得什麽悱惻囈語的,隻管撲身,隻管沉淪,與他唇舌交戰:“……嗯。”


    風浮濯再也裝不了愚鈍,無師自通地還她一個近乎癡狂的、雜亂無章的,隻知一昧索取的吻。


    望枯細細啄食,還從中嚐到了幾分甜頭。哪怕風浮濯怕她喘不過氣,有心分開一刹,也要將衣裳成了擺設的自己,揉進他身:“……我還想要。”


    風浮濯再不多言。


    月羞麵,影自悄,青鸞鳴於長夜耳。


    潮聲起,兩相歡,月不圓缺畫盈滿。


    此夜顛簸,晨昏不休。


    ……


    望枯再次睜眼,見窗欞微敞,停靠著嬉笑的雀兒,銜來一抹早陽。她發覺身子軀殼疼得厲害,如碎盞分散,拚拚湊湊也撿不迴一個完整的意識。


    有一女子聲幽幽:“你這床\/友當真是個萬裏挑一的貨色,整整兩日才收手,還什麽都給你伺候得服服帖帖,倒是惹人豔羨……小神仙,你可否還記得前幾日應允我們的要事?”


    怎能色令智昏了去。


    望枯雖著裏衣,卻也曾沐浴過了,多風浮濯的功勞。她扶著欲裂的額頭,零零散散記起些許景致,多是風浮濯將自己壓在身下、又做著何等不堪入目的穢事……索性識趣噤聲。


    那女子正是沃若若,屋舍不燥熱,卻也煞有其事地搖起團扇。本該壓下的慍怒,又因她木訥的“可憐樣”,而被重新道出:“還裝什麽啞巴?雖說你那不怒自威的公子妒忌成性,略施小計,丁點聲息不允我聽到,可倒在渣鬥的物什卻如何也瞞不住!也多虧府上沒人!不然旁人以為我沃若若寂寥太過!招來這麽對牛鬼蛇神聊以解悶呢!”


    望枯:“……”


    她不提還好,一提便什麽都想起來了。


    風浮濯天賦異稟,善於聽聲辨認,隻待須臾試探,便一發不可收拾。就將望枯這樣一個此生不曾流過兩迴淚的人,戲耍得眼尾濡濕,癱軟無力。


    偏生風浮濯的的確確妒忌成性,隻要是望枯,什麽亂七八糟的“物什”都將不加掩飾地爭搶。非但不懂藏拙,還鋒芒畢露。


    難怪一宿去了,便是“半身不遂”。


    望枯越過沃若若往後找尋——若是風浮濯還在,可不會放任她身下的被衾會驟然冷卻。


    沃若若見她還敢裝死,便舉起一物:“你們那點醃臢事,我多看一眼都覺晦氣。可這公子也是好笑,在我門前留下一張字條,說你身上傷痕多,讓我定要在門開之時,趕來照料。”


    望枯好奇拿過,實則末尾還有一句:


    “她喜翻身,莫要讓她掉落在地,多謝。”


    沃若若氣撒夠了,又從袖口拿出瓷瓶遞去:“拿好,兩天兩夜可不是人幹的事,縱是神仙也經不起如此折騰……男人一在興頭,就不知輕重,萬事還需自己憐惜。”


    望枯收下:“多謝。”


    沃若若隱去屏後,望枯也想知悉這渾身傷痕可否又是風浮濯“小題大做”,便背過身掀開衣襟。


    不看不知,一看訝異:“……”


    何止是多,還各個留在旖旎處,且留有牙印,伴著腫脹。軟膏塗抹更是聊勝於無,隻解一時之疼。


    ……這些傷,應是勾著他的脖頸,耍嬌喂到他嘴邊,才“勉為其難求來”的。


    後來,應是風浮濯“不堪其擾”,用那一雙寂然卻滾動“憤恨”的清泠眼,傾身就了範。


    望枯要哪處便留在哪處。


    直至渾身上下都種滿這些。


    怎一個荒淫無度。


    沃若若再出屏風,又成那塵封百年的守矩中庸人:“小神仙,我遞給你軟膏時,想必你就猜到了——這名公子不見了。”


    還是將偌大個府邸翻了個底朝天,沃若若才敢遲遲確信。


    望枯隻覺滿是紕漏:“幾時走的?為何走了?你們府邸這麽些紙人,總有一個看到了他的動向,更何況——”


    風浮濯還未與她好生道別。


    沃若若殷切:“我為死魂一個,連他姓名都不知道,又怎會有意欺瞞?”


    望枯搓撚紙上墨跡,恰在手心暈開。


    他是才走不久。


    沃若若:“這公子可有給你留下何物?”


    望枯偏頭去案幾上,香已燼,煙埋骨身。


    她跌跌撞撞跑過去,沾染這捧灰。


    沃若若跟上:“此香可有玄妙之處?”


    無論望枯如何感知,也隻得歎上一句——


    “……並無。”


    昨夜灼浪滔滔,今朝銷聲匿跡。


    甚至餘熱也不留給她。


    風浮濯不該是這樣的人。


    沃若若雖為後宅之人,往來也都冠有一個世家子的名號,卻向來隻有外人會在床上吃虧的份,怎知此事該寬慰,還是一笑置之。


    偏偏那管不住的卯卯再撞“南牆”,推開兩扇門。


    她氣喘籲籲,好似在這兩夜之間長大了些,個頭依舊。隻是鬆泛的眉宇,讓望枯以為自己與無名撞了個正著。


    開口卻仍是稚嫩:“大哥哥他死了!”


    “死了?”沃若若將信將疑,又怕望枯聽了會惱,隨即兩邊打圓場,“卯卯,我知你沒有壞心思,但話語太糙,難免唐突……”


    望枯卻打斷:“他的確是死了。”


    ——他就是將畢生修為都注入香火裏,也自創不出迴溯往昔之法。


    既是他深思熟慮後的必行之事,又何必替他不值。


    更該敬他“君子坦蕩蕩”,素來重拿輕放。


    沃若若難以置信:“憑證呢?”


    望枯眼波拳拳:“他敢棄我孤身一人,就是最大的憑證。”


    換做另一人下此武斷之詞,沃若若都將戲謔以待。但望枯卻有惹人信服的本事,沃若若的辯駁,順勢轉為跟從:“……小神仙,你又將如何行事?”


    望枯異常平靜:“沃若若姑娘,勞煩您為我拿來一把刀來,越快越好。”


    殺人放火都隻管眼前苟且。


    在“製衡”的道理中,錯了一步,都會鬥轉星移。


    風浮濯是一座蔭蔽人間長河的參天大樹,如今倒塌,是歸寧的有妄之殤,更是初見災禍端倪。


    人間六州為五界“天元”。


    休忘塵的下一步陷棋,就是人間。


    望枯也絕非要自毀,而是思索出一個兩全其美的法子——過去的沃若若已死,眼下也是魂魄身。


    都是“挪走”,望枯既無力歸還給過去,何不讓她住進自己的身體裏來呢?


    卯卯自告奮勇:“紙人易毀,並無刀劍這般的銳利之物,我倒是偷藏了許多。”


    她背過身,從袖口拔出一把晃著晝光的劍,自身的個頭一躥,發絲蔓生,渾然變了個人。


    那一瞬,望枯的眼前好似攤開一頁史冊,雖為無字天書,卻淌墨色長瀑。


    卯卯……不,無名笑著迴過身:“不知這把青史劍可否幫到小神仙呢?”


    是了,此人雖無名,卻該青史留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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