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萊大陣認人,」烏洵平淡道,「非蓬萊嫡係入陣眼上名,他進不去。」


    言盡於此,沒說出口的話林祈雲也從烏洵話音裏聽出來了——


    他們幾人年少相識,顧青榆極為年少時就在蓬萊大陣上刻上了他們的名字,讓他們自由進出蓬萊。


    但她不會去刻蕭宴池的名字,即便是看在林祈雲的麵子上。


    「我……」林祈雲轉頭看向身後蕭宴池。


    「無事,師兄。」蕭宴池微垂下眼道。


    這是一個看起來有些可憐的姿態。眼尾上挑,眼睫下垂,雙瞳被斂在長睫底,情緒都掩蓋得不太分明。


    林祈雲躲著他的負罪感一下子就冒出來了,他發覺蕭宴池一跟他裝可憐他就容易沒轍。


    但今夜蓬萊要事,山下陪著蕭宴池也是定然不行的,於是林祈雲嘆了口氣,道:「蓬萊山下有仙島客棧,你好生歇息,我明日來找你。」


    蕭宴池乖巧點頭。


    他看著林祈雲下車,一步三迴頭的遠走,直到那抹白色身影消失在視野中,才重新坐迴了車內。


    離了林祈雲,他就慣好離群索居,打算就在車裏將就一夜。


    蕭宴池點燃車內燈燭,放在燈座上。昏黃的燭光落在他眉眼,隱匿了一些步步為營的心思。


    他把我丟下了。


    少年拿起車內劍譜捲軸,在案板上攤開,一心兩用著想,明天他大概就會愧疚。


    愧疚會是值得利用的好東西,會讓昨晚的唐突和逾矩負罪在師兄心裏消解,這樣師兄就不會再因為情理矛盾而躲著他。


    蕭宴池指尖在劍譜上劃過,不經意迴想起了昨晚,師兄很白,喘不過氣時,眼底都是瀲灩且細碎的光。


    其實有些快了,這樣對師兄來說實在太突然,師兄會一時難以接受也可以理解。但他確實不能放過一個這麽好的機會,克製和壓抑多年,他隻有將他攬在懷裏時,才會感覺林祈雲屬於他。


    不會因朋友遠走,不會因世俗遠離。


    燈燭很快就燃完了一半,蠟滴在白燭壁上凝固成型,蕭宴池翻完了一本劍譜,正打算換一本竹簡,四首烏車外卻傳來窸窣的聲響。


    聽得出已經在盡力輕手輕腳,但對修士來講,未免太過明顯。


    凡人嗎?蕭宴池抬眼,看向車外,正想問來者何人——


    一隻胖手掀開了車簾。


    緊接著一張圓臉帶著圓滾滾的身子爬了進來,一個看起來還沒他腰高的小孩就這麽不請自來的進了車。


    小孩黑溜的眼珠在蕭宴池冷漠的目光下從車頂掃到車尾,似乎是頭一次見這種精緻又新鮮的玩意,激動得兩頰通紅,又不敢表現。


    「你就是玄漱再收的嫡係弟子?」那小孩咳了兩聲,端著四不像的架子朝蕭宴池問道。


    「……」


    蕭宴池沒說話,合上了書卷。


    那小孩見他動作,得意洋洋地抬起下巴,咧開嘴角道:「我名陳頌年,既然你是玄漱來的客人,還是嫡係弟子,本人今晚決定給你一個帶我出去玩的機會。」


    「……」


    蕭宴池往窗外看了一眼,似乎在想怎麽把他丟出去合適。


    陳頌年渾然不覺,抱著手臂哼哼道:「雖然聽說你十幾歲才被收徒,但我並不介意,畢竟不是所有人都能像我一樣天賦異稟,不到五歲,就被人收入蓬萊!」


    蕭宴池目光一頓,朝他看來,「你師尊是顧青榆?」


    陳頌年聽到師尊名字,以為自己把身前人鎮住了,噠噠噠跑到蕭宴池身前道:「你現在趕緊帶我跑,我來日帶你進蓬萊。」


    「怎麽樣?」


    第59章 微瀾


    天真無邪的稚兒若想隱瞞些什麽東西,除非天賦異稟,不然總能從某些地方瞧見些明顯的端倪。


    比如……


    「跑?」蕭宴池淡淡問道。


    陳頌年猛地吸了口氣,白胖的臉上頓時充血,慌裏慌張改口道:「不!我是說玩,出去玩!」


    蕭宴池不輕不重的哦了一聲,又拋出了幾句話,三言兩語,白燭都未燃完半點,小胖子就已經在話術圈套下把自己家底都抖幹淨了。什麽自己是被一群人遊曆從外麵撿迴來的,昨天剛偷用了師尊的養顏丸犯了事,今晚趁著蓬萊有客管不上他才跑了出來等等。


    說到最後,陳頌年已經放棄隱瞞,幹脆趴上書案撒潑打滾,「我不管!你今晚非得帶我出去不可!」


    蕭宴池眼疾手快的撈開了因打滾而搖搖欲墜的燈燭,又將自己的捲軸放迴原位。他看著蠻不講理的陳頌年,心裏頓生煩躁,但念在這小子高低算個蓬萊嫡係,還是沒有動手把他扔出車外。


    「我若幫你,」蕭宴池捏著燈座柄道,「你打算如何帶我入蓬萊?」


    「額……」陳頌年攤在書案上,被蕭宴池問住了。


    他自己也才剛入蓬萊不久,成天被困在蓬萊山練劍,對蓬萊親傳嫡係能做些什麽根本一無所知。再說顧青榆常年跟著林祈雲他們在外遊曆,蓬萊掌門又神龍見首不見尾,陳頌年就是想問也找不到人問。


    陳頌年想到這,就不免悲從中來。


    這群大人自己出去揚名立萬倒是快活,把他一個人孤零零的留在山頭是什麽意思?害得他隻能每天搞事,日夜期盼著能把師尊或者師祖驚動,下來看他一眼。


    小孩的委屈說上就上,陳頌年眼眶一紅,兩隻小胖手一扣,就幹脆在書案上躺著哭,「你真的得帶我出去玩,我們兩同病相憐,你不帶我出去玩就沒有人帶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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