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那個現在根本聽不進去任何人講話!他師弟居然也縱容他,要不是祭儀守孝走不開……」


    琅琊家主急得團團轉,根本沒聽到他講話。要是王閑眠死了,此事還好說些,偏生活著,還活著送到了琅琊,叫林祈雲看見了,那就是跳進黃河都洗不清的罪名!琅琊根本承擔不起!


    最後家主隻好看著恍惚的王閑眠道:「長老,我們把您送出去吧。」


    王閑眠沒有拒絕的餘地。


    他想,他說出來真的會有人信嗎,靈霄被天道按死,他被天道救迴死而複生,這種離奇經曆,說出來真的會有人信嗎?


    他嚐試著說,每個人都搖頭。


    後來他不說了,也死不了,天道叫他等一個該死的時機,他也在等一個說出口的時機。


    可惜他在北域,從天下安樂等到世間動亂,從仙門百家等到仙界聯合,把北域蒼涼等成了戰場,甚至等來了屠殺滅世的蕭宴池,他都沒能等到。


    愧疚難言,又懷揣秘密,戍守北域一年又一年到溝壑滿臉,終於等到了那一劍——


    長沙滾動,烈日如斷。


    那是破天般的鴻蒙一劍,退百裏兇獸,也激起他眼裏一絲亮光。


    老人在那刻想:


    時機,到了。


    *


    王將軍的棋盤落滿了黑白,林祈雲垂眼看去,黑子圍困其中,卻在暗處絕處逢生。


    再抬眼看王將軍,他遲緩的解下手上護甲,撈起衣袖,朝林祈雲展示了那遍布手肘的傷口,手腕一處最長最深。


    「原先想著,死了去黃泉同靈霄道歉,」王將軍滿不在意,伸手推亂棋盤收子,「後來北域戰場這邊越來越吃緊,便想著,在時機到前,幫靈霄能護蒼生一點,便是一點。」


    「……」


    棋子從棋盤落了幾顆到林祈雲袖間,他沉默著輕輕撈起,扣進了棋盒。


    「我慣常對親近之人以情用事,」林祈雲複雜道,「難以釋懷,將軍見諒。」


    王將軍看他一眼,「靈霄說你時常情理矛盾,隨心便好。」


    林祈雲微微抿唇,王閑眠告訴他的東西太多,他現下腦子很亂。


    那個暗中窺視他的東西難道是天道?可天道又是什麽東西?如果早就存在,係統為什麽同他說這是個無主的世界線?


    為何盯上他和蕭宴池,他師尊又在飛升中看到了什麽?


    啊頭疼。


    他們玄漱到底是幹了什麽天理不容的事。


    所有人不是不得善終,就是存世悽慘。


    林祈雲暗嘖一聲,揉起了額頭。


    王將軍見狀,從石床邊拿出一束捲軸,開口打斷了林祈雲思緒,「我並不知曉你們從何而來,但如果想聯繫仙山,怕是難了。」


    「……將軍何意?」


    他攤開捲軸,「你師弟當年入魔開魔界通道,第一劍就劈在北域,每年紅日不落,殘陽晚下時,就是魔界動亂時期。」


    「魔物數量過多,為護中陸地界,仙門會把北域單向封鎖,靈劍飛不出北域。」王閑眠皺紋堆疊的手指指向戰場指令時間,「而在這個時期內,北域會日夜不斷戰爭,和蒼梧世的通訊傳送會被魔氣影響截斷,傳信艱難。」


    林祈雲蹙眉,「那之前的魔界動亂都是如何度過?」


    「硬挨。」王將軍道,「北域是仙界閘口,黃沙靈洞戰場是第一線,破不得。蒼梧世一般會在殘日期前採取支援,但在他們到來之前,你們這些修士……隻怕要吃些苦了。」


    「……」


    老人把捲軸收迴。


    林祈雲轉眸看向門外。天色終於暗下去,星羅棋布,璀璨同螢,在黃沙映襯下格外漂亮寧靜。難以想像,此時此刻,無數野獸魔物正隱藏在沙塵暗處,睜著血紅的眼垂涎。


    林祈雲提起衣擺下石床,剛抬起頭,卻發現陳頌年忽然從城牆下閃到了門外,神色慌張的看他。


    「林祈雲!你那徒弟出事了!」


    「什麽?」


    陳頌年臉色蒼白。


    「他渾身泛魔氣,叫都叫不醒!」


    第29章 慾念


    一片漆黑。


    蕭宴池站在這片壓抑的墨色裏,平靜掃向周圍,最後再看向自己蒼白腕骨上散出的魔氣。他垂著眼,大概明白了眼前是怎麽迴事——


    北域的魔界缺口是他上輩子親手開的,這裏的魔氣極其親近他。白日裏還有所顧慮,一到晚上就爭先恐後的往他身體裏湧,讓他再次陷入夢魘。


    「麻煩。」蕭宴池輕聲道。


    他還沒跟係統商量好怎麽瞞過林祈雲,睜眼就被拉來這個莫名其妙的地方,係統也不應聲,連繼續對口供的機會都沒有。他不覺得那個藍屏蠢貨能應對林祈雲的質問,更不滿這裏耽誤他見林祈雲。


    心裏越煩躁,蕭宴池神色便愈冷然。他正想著如何脫離,濃黑中場景卻緩緩變化,花雨從眼前掃過,轉眼,無垠的墨色成了漫山春暖花開。


    灼灼桃花如海,濃春裏沒有半分雪山白玉的寒意侵染。玄漱山此地紅雲遍野,玉宮空樓,簷鈴清脆。


    熟悉場景叫蕭宴池眸光微動,他半帶遲疑,沿著濕潤石階走入桃花林,果真在桃花林深處,見到了日思夜想的人。


    那人側躺在巨石上,身下墊了數層金絲天蠶棉,一手攬著軟枕和微命劍,睡相柔和。春水煎的清茶氤氳熱氣,模糊了他麵孔。蕭宴池斂著眸走上前,牽起他白皙的手,拿掉了落在他發間的花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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