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頌清沖她搖了搖頭,隨後上前攙住翟詩翠, 望了眼後頭的幾輛板車,上麵堆的都是大米和紅薯,問道:「嫂嫂怎麽來了?」


    她胎還沒滿三個月,萬一出來被衝撞到就不好了,常聽人說這前幾個月最為關鍵,馬虎不得。


    翟詩翠看出了她的憂慮,示意她不用擔心這個, 自己身體強健得很,繼而用帕子掩住嘴唇, 輕聲說:「望慕她路上遇到了趕迴公主府的小廝, 快馬來找我的,也幸好是碰上了, 不然還不知道你這裏出了這樣的險事呢。」


    孟望慕從殿裏出來沒多久就看到了公主府的馬車, 小廝滿頭大汗, 一問才知道施粥的米糧不夠了,著急趕迴去取。


    她轉頭看看熱情的百姓, 見他們變戲法似地不停取出食物,疑惑道:「這是怎麽了?」


    由於來得晚, 他們隻看到麻煩解決, 全然不清楚事情的始末, 故有此一問。


    荀應淮過來把事情三言兩語告知了個清楚, 翟詩翠聽完微微張大嘴, 「沒想到公主妹妹得民心至如此地步!」


    章頌清也沒想到會是這樣的走向,不好意思地撓了撓臉,「我也是沒想到。」


    雲層逐漸厚了起來,遮住了大部分的陽光,勞累的人們終於可以喘口氣。


    「黛藍,過來。」


    眾人都為化險為夷而感到高興,隻有黛藍臉色憂鬱,一副無精打采的模樣。


    「公主,黛藍自知有罪,您罰我吧。」她懨懨地說。


    章頌清把她的碎發別到耳後,「說吧,為什麽情緒這麽激動。」


    公主府所有的女使除了梧枝和秋瑰是清和殿裏帶出來的,其餘大多是儲秀宮中的小宮女,當初入府前都將過往經曆登記造冊,章頌清很久以前就全部通讀過一遍。


    黛藍命不好,出生沒多久就遇到了荒年,每戶人家收成都不好,黛藍的父母因為勞累死了,她從小是被叔叔嬸嬸收養長大,若不是脾氣狠了些,歲數一樣大的小孩不敢搶她的飯吃,現在能不能活著都不一定。


    後來被賣進了宮,因為幹活還算勤快,被儲秀宮選去伺候章頌清,至此才算出了頭。


    黛藍眼含熱淚,嗚咽著說:「奴婢不是有意的,小時候哪有什麽金貴的白麵吃,窮苦人家隻能吃糠咽菜,公主也許知道那些糙食能填飽肚子,可是吃多了稻糠饅頭,腸子就會被堵死,人是會活活憋死掉的啊!


    十幾年前奴婢的叔叔給全家灌了木耳糊才逃過一劫,可是隔年春天好容易有了些積蓄,他買了好幾個大饅頭,又生生地把自己給撐死了!」


    黛藍滿臉淚水,「餓久了的人根本不知道飽飢,等到肚子被撐得受不住就晚了,奴婢……奴婢再也不想見到這樣的事情發生。」


    說出了一直深埋了內心深處的痛苦記憶,黛藍泣不成聲,她是親身經曆過那樣的墜疼的,那個時候她六七歲,疼得在床上打滾,三天都下不來床。


    章頌清這下知道了黛藍阻攔災民不停往肚子裏塞食物的原因,餘光掃到有人往這裏側目,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去吧,和他們解釋,隻要你好好說,一定有人能聽進去的。」


    「會有人聽嗎?」黛藍知道自己在府裏討人嫌,久而久之講話也沖,不太敢相信有人願意耐心聽取自己的話。


    章頌清拿起旁邊的鐵勺交到她的手上,堅定地告訴她:「會的。」


    孟望慕指揮下人們把東西都卸了下來,自己也上手搬了兩趟,走到章頌清麵前抱拳行禮:「參見公主。」


    她們可是幫了大忙了,章頌清巧笑嫣然,「免禮免禮,還沒有謝過孟……大哥。」


    唿,一不小心差點叫錯。


    荀應淮察覺到了幾人言語中的熟稔,清雋的眉頭揚起,眸子在她們身上來迴轉了幾圈後道:「你們之前認識?」


    章頌清脊背僵直,無聲摸了摸鼻子,「是啊,他和你一樣。」


    荀應淮攥著拳,一樣,怎麽個一樣法?


    想起當初那夜讓公主猜為何這位同僚至今不來應卯,她當時怎麽說的?


    她說大約是病了或者上麵調令下來要他去做別的事。


    荀應淮冷下臉來,眼睛盯著孟望慕,這其中,還有自己不能知曉的部分在嗎,她到底還有多少瞞著他,會不會突然又有一天再冒出一個別的男人?


    章頌清怕他看出孟望慕的偽裝,雖然孟姐姐生得高,又刻意壓著嗓子說話,但荀應淮和她在一處任職,萬一被發現了端倪可就完蛋了。


    她表情茫然又無辜地勾了勾荀應淮的手,「盯著人家幹嘛,陪我去施粥。」


    荀應淮手指感受到了小貓撓似的觸碰,張開攥緊的手任公主牽,冷肅的臉瞬間春風化雨,「好,都聽娘子的。」


    章頌清暗笑兩聲,自己的思路貌似跑偏了,他這個樣子不像懷疑孟望慕的身份,反而像……吃醋了。


    她把人牽到板凳前,「坐吧,玉米就交給你剝了。」


    荀應淮坐下,卻沒有鬆開手。


    章頌清手被牢牢握住,臉上一紅,四處看了看,「都看著呢,別拉拉扯扯的,我得去盛粥。」


    「盛粥有黛藍,分碗有梧枝,洗紅薯有蔻梢,煮粥搬凳有廚娘小廝,」荀應淮抬頭端詳起公主下頜的小痣,又看到了,「何況隻要公主不掙脫,就不算拉拉扯扯。再忙半刻,明天你的手就要抬不起來了。」


    算算時間,從早上到現在都好幾個時辰了,堅持這麽久已是不易,兒時與父親爬了一天的山,腿就酸得如同浸入酸汁,公主如此親力親為,也難怪深受百姓愛戴,就是總這樣不顧惜自己可怎麽好?不過到時這些流民進城的消息傳至大內,應有專人接管,罷了,就一天,不勸了。<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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