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那個大哥哥每日都要吃大把的藥,花了不少銀子呢,害得先生都沒有新衣服穿。」


    「沒錯!每次路過雲先生的草廬,都能聞到那股苦苦的藥味兒。說不定,他又病了,所以才沒能叫先生迴家吃飯。」


    這些調皮的孩子們除了替『委屈』的雲先生叫完冤屈,聰明的小腦瓜一轉,靈光一現。


    他們擠成一團,簇擁到李昀膝下,噙著天真的大眼睛,嘴裏說著最誠懇的謊言。


    「雲先生,我們今日路過你家,看見那位大哥哥病得很重,都昏倒了,你要不要迴家看看他?」


    教書先生望著孩子們期冀的目光,用手裏的書冊,輕輕地點了點孩子的前額。


    「為了逃避讀書而說謊,更是不該。」


    孩子們譁然。


    果然,每次說謊,都會被雲先生看穿誒!


    正說著,書院門口忽得闖進來一位身穿朱紅束身官服的跨刀大官,滿臉驚慌地衝到了李昀麵前。


    「陳指揮使,你怎麽...」


    「雲兄,出海巡航的船隻出事了。」


    李昀猛地攥緊了手中的書冊。


    他壓下心中的焦灼,轉身叮囑了孩子們迴家小心,才壓低聲音快速問道:「忘歸呢?」


    「裴兄他...」


    陳琛撓了撓頭,頗有些不知該從何說起。


    李昀輕咬下唇,低聲說道:「知道了,我這就去。」


    望台出海港口是今年新建的。


    近些年來,火器的研發成功讓水匪不再成為海運的一大難題,而世家的勢力在小皇帝李臨的懷柔手腕下逐漸瓦解,讓經濟的自主權逐漸傾向皇家。


    土地重歸百姓,國庫得以漸漸充實。


    而重開武舉也讓大慶的軍防得以日益堅實,無數年輕一代正接過前人手中的星火,以燎原之勢,將希望的種子灑在大慶廣袤的土地上。


    在這片大好形勢下,內閣新任首輔與兵部尚書力排眾議,開了海禁,讓大慶不再依賴漕運運送南北糧儲,而在梧南關隘先開了海上運易司。


    隻是,萬事開頭難。


    這海上運易司擔著全朝廷的希望,是無數人的眼中釘肉中刺。


    李昀目色沉著,馬術穩健,隻不停夾著馬肚子,策馬越跑越快,把陳琛嚇得心神飛出了九天之外。


    這些年,殿下的身手真是...好得越來越離譜了。


    馬兒一路疾奔,終於在午時之前趕到了碼頭。


    李昀翻身下馬,在人來人往的兵卒中焦急地尋找著那個熟悉的背影。


    隻是,未見其人,先聞其聲。


    「敢來海上運易司撒野,誰給你的膽子,嗯?」


    「小的...」


    「說話就說話,抖什麽抖?」


    「小的...」


    「說吧,這次又是誰讓你跟著貨船走私的?」


    「小的...」


    「莫非,高功還沒死心,妄圖想要插手這司裏的事宜?讓他管好自己的一畝三分地,今年的吏治考核,他自己政績欠佳,依我看,他這尚書之位岌岌可危啊。」


    李昀繞到港口木牌坊後,果然在那裏尋到了他想要找的人。


    裴醉隨意斜靠在那口走私的大木箱側麵,長發高束,正被海風吹得肆意卷舒。


    「小的...」


    「結巴了?看看你這水匪的裝束,也太不走心了。你們主子沒叮囑你們,唱戲得穿上戲服,才能裝得像嗎?」


    「小的...」那人使勁抻著脖子,終於憋出了兩個多餘的字,「...錯了。」


    裴醉用刀懶洋洋地挑開那人臉上斜掛著的黑眼罩,看清了眼罩下那顆顫得像海上浮漂似的眼珠子。


    他彎下了腰,唇邊掛著和善可親的笑容。


    「怕我?到底你是匪,還是我是匪?」


    「爺...你是...」


    「嗯?什麽?」


    「小的...小的是...」


    陳琛目光呆滯,指著不遠處土匪似的裴醉,又指著那跪在水裏、手臂背後擰轉捆在背後、差點就被折騰死了的『真』水匪。


    「就是這樣。出海巡航時,有人打了運易司的船。裴兄在岸邊釣魚,看見火光,立刻跟著支援船出海,然後那群倒黴的...不是,那群瞎了眼的匪徒正好對上裴兄,被他直接一把擼了老巢。一問,才知道,是有人雇了他們,專門來劫走這批海上運貨。高家的人混在水匪窩,結果落到裴兄手裏,沒撐過一盞茶,全招了。」


    說真的,要是不知道殿下是殿下,他肯定以為這個人是土匪出身。


    專業,太過專業了。


    出海運貨必備的殿下,定能讓水匪單調枯燥的海上生活變得顛沛流離。


    李昀看著陳琛臉上的精彩表情,隻抿唇淺笑。


    「陳指揮使,可需要我幫忙清查這次入關的貢品與稅帳?若無特殊,高尚書不會鋌而走險,非要派人劫走這一批貨。」


    「求之不得!!」


    雖然陳琛本來就存著這樣的意圖,看李昀這麽痛快,陳指揮使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李昀善解人意地沒有戳穿陳琛的小心思,隻隨他到了不遠處的小木屋中,查了半日的帳,釐清了名冊,出門時,已經日斜西山了。


    他放下挽起的袖口,出門時,被夕陽的餘輝晃了一下眼睛。


    他蹙眉別開眼,抬手去擋,手腕卻被一隻微涼的大手輕輕握住,眼前的光暈瞬間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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