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發什麽酒瘋?!」扶寬撈起酒罈子,壇口衝下懸倒著,見裏麵連一滴酒也不剩,幹脆抬手摔了酒罈子,碎片墜地聲音刺耳而尖銳。


    扶寬真像狗崽一般磨牙:「老子還沒找你算帳,你他娘的憑什麽朝我發瘋?!」


    「你找我...找我算什麽帳?」陳琛抬手推了一下扶寬的肩膀,口齒不清道,「是我屠了你們村?還是我強迫你們入兵籍了?」


    扶寬猛地攥著陳琛的衣襟,將他狠狠按倒在地上,草場上的泥濘和未幹的雨水蹭了陳琛滿臉,他卻閉著眼,不反抗也不動。


    扶寬揚起的拳頭帶著勁風而來,卻停在了陳琛的下巴三寸處,手顫著,眼圈漲得通紅。


    「打啊,你白天被你們那些同鄉打得皮青臉腫都不還手,怎麽現在對著我也不敢還手?」陳琛睜開眼,朝他吼,「狗崽子的牙呢,都被拔掉了?」


    被屠村兵卒心中的憤怒與內疚都需要一個出口,因為他們需要恨著什麽,否則,心中的愧疚感會把人壓垮。


    陳琛知道。


    所以他沒阻止兵卒私鬥,算是把扶寬當成了替罪羔羊,眼睜睜地看著那人被打得站不起來,也不曾出手。


    身在其位,不得不謀其事。


    獨自領兵,肩負重任,陳琛忽然便體會到了這帥旗將璽下的背負與沉重。


    「他娘的,你找打,老子還不想打呢。」扶寬惡狠狠地咬牙,甩開他前襟褶皺的衣袍,起身去拿最後一壇酒,剛彎下腰,那壇酒就被裴醉奪了過去。


    裴醉從懷裏掏了二兩銀子扔進了扶寬懷裏,坐在一旁,左手擎著酒罈,昂首,一大口清酒入喉。


    「太淡。」裴醉皺眉,抬眼看向暈頭轉向的陳琛,「沒有更烈一點的酒嗎?」


    「有。」陳琛扶著頭,歪歪扭扭走向裴醉的身側,手指搖搖晃晃地戳著扶寬的胸膛,笑道,「這狗崽子,鼻子好使,知道哪裏有好酒。」


    扶寬抬手打掉陳琛的手指,瞪著裴醉的臉,皺眉道:「二兩不夠。」


    陳琛搖搖晃晃起身,抬腳想踹扶寬的膝蓋骨,卻被腳下的酒罈子絆倒,撞到扶寬的肩上。


    扶寬抬手擰了陳琛的胳膊,將他左手手臂一折,別在他的身後。


    陳琛順勢轉了個圈,將扶寬扛在肩上,用力過肩一摔,扶寬就被仰麵摔在了地上,悶響震天。


    扶寬不肯吃這個暗虧,也狠狠拽著陳琛的手臂,將那醉醺醺的人用力一拉,便也摔到了地上。


    兩人手腳並用,貼身肉搏,在泥濘沙土裏跟個打滾的山豬一般,甩了滿地的泥點子。


    裴醉一口口喝著悶酒,看著麵前二人毫無章法的亂鬥,心口憋著的火也一點點被夜風吹散,難得起了玩笑的心思,他左手擎酒罈,右臂支在膝蓋上,指尖微揚,聲音含笑慵懶。


    「腳腕處三寸。」


    扶寬出腳勾住陳琛的腳踝,那人重重倒地。


    「膝下,踹。」


    陳琛躺在泥地上咧嘴一笑,猛然出腳,扶寬直接撲到了他的身上。


    兩人怔了怔,直接抱著翻滾,又打得不可開交。


    裴醉沉聲低笑,笑意在胸膛震顫。他又昂頭喝了一口酒,不經意地向草場那頭瞥了一眼,卻看見遙遙一個削瘦的身影踩著月色而來。那人左右身側分別拎著兩壇手掌大小的酒罈子,中間用粗麻繩捆了起來,酒罈相撞的陶土聲音發悶,卻比腳步聲還要響亮。


    裴醉猛地噴了嘴裏的酒,撐著草地起身,急急向那個單薄的身影迎了上去,接過他手裏的酒,責備道:「怎麽迴事,這麽晚了,還不睡?」


    「嗯,睡不著。」李昀稍微墊腳,將裴醉肩上滑下的披風拽了拽,「加上兄長又開始深夜發瘋,我便來了。」


    「你...」


    「正好四壇。」李昀看向遠處猶自撕打在一起的兩人,溫聲道,「一起喝吧。」


    四人並排坐在草場邊的木階上,腳踩草地,頭頂明月,背靠木架,手握酒罈,如最普通的市井百姓一般,深夜買醉。


    黑夜是絕妙的掩映,把白日裏那些官銜、血統、身份,那些區別於人的隔閡界限都一點點模糊了,直到沒有邊界。


    他們默然而坐,在廣袤的草場上,隻是很不起眼的黑點,隻是大慶即將傾頹的山河下,幾粒不起眼的砂石罷了。


    扶寬扭頭吐了滿嘴的泥土,拔開酒封,狗鼻子嗅了嗅,大口灌著酒,初時柔,入喉火辣,剛喝了兩口,便頂得頭腦發懵。


    陳琛記得這酒的味道,隻小小喝了一口,便望著遠處水窪裏倒映著的月亮發怔。


    裴醉細水長流,一口口喝著,麵色如常,隻是眉間褶皺不曾舒展開。


    李昀喝酒如品茗,一口酒輾轉過唇齒,要迴味半晌。


    「你們去馳援那日,我派人至承友縣,尋了當地百姓,問清了那日的情況。」李昀先開口,打破這死一般的平靜,「水匪會去華易村,或許並非是巧合。」


    扶寬猛地站起,撐著木階,幾乎是摔在了李昀麵前,抖著聲音問道:「什麽?」


    李昀抿著唇,迎著裴醉的目光,低聲道:「有人看見,漕運衙門司中的差役,當日在華易村外經過。」


    「查到是誰了嗎?」裴醉聲音發寒。


    李昀無聲嘆了口氣,目光緩緩落在陳琛的身上,點了點頭:「沙總漕手下的司吏。」


    陳琛猛地摔了手中的酒罈,碎片藏在草叢裏,他就那樣踏著碎片,逆著月光站在扶寬的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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