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蟬鳴太聒噪,吵得讓他聽不到任何聲音,夏日的熾熱又太漫長,讓他幾乎感受到一個世紀般漫長的煎熬。


    他如世上少有中大獎的人一樣,腦袋昏沉,耳朵鼓膜嗡嗡什麽都聽不見。


    他的視線凝落在江瓷身上久久未曾言語。


    江瓷似乎沒有那麽多耐心,看他一直不說話,便聳肩想走。


    剛剛扭頭,她就被抓住了胳膊。


    那麽細,那麽軟,讓他不敢用力。


    可周明禮隻能用力,他低頭看著江瓷,看著她別在耳後烏黑的發,看她小巧可愛的耳垂,看她細膩如玉的肌膚。


    “除了我,你還想找誰結婚?”周明禮的聲音說不出的啞,像是沙灘最粗糲的沙石。


    他眼神陰的可怕,可江瓷望迴來時,他又快速的收斂起來,沉默內斂。


    江瓷沒迴答,“你還沒迴答我的問題。”


    手跟隨心髒猛地一顫,緊接著,周明禮緊繃的神經,後背忽然就垮下來,他閉了閉眼睛,聽到自己說,“好。”


    他迴答了江瓷,卻沒從江瓷口中得到答案,但周明禮依舊曠掉麵試,迴宿舍拿自己的戶口本和身份證,就這麽和江瓷一起去了民政局。


    她脫掉了學士服,裏麵是一條很漂亮白色裙子,襯得她像是一朵白色的芍藥,純淨又綻放著層層疊疊的妖嬈花瓣。


    他們在民政局拍了結婚照,很小寸的結婚證。


    “周明禮,你能不能別這麽緊張。”


    “周明禮,你肩膀放鬆一點。”


    “周明禮!你別擠我啊,攝影師讓你往我這邊靠不是讓你靠我身上!”


    “周明禮我收迴以前對你的評價,你真是笨啊!”


    拍一個結婚證,江瓷把他數落了一遍,她的裙擺在他腿邊掃來掃去,哪怕隔著黑色棉褲的布料也存在感十足,他低頭瞥視,隻看到那裙擺似波浪一般搖擺。


    一如他此刻的心情,搖曳不定。


    攝影師笑著對他說,“你老婆真能念叨你啊!”


    周明禮悶聲悶氣的接過那幾張照片,怔愣的看了許久,小心又不敢相信地描摹照片上那小小的江瓷。


    照片上的江瓷在笑,而他嚴肅得像是機械一樣。


    領完結婚證,江瓷就給他發了一個地址,讓他把行李收拾一下,以後搬去這個地址住。


    緊接著,她給他轉了一筆錢。


    一百萬


    一後麵綴了很多零,重重砸在周明禮的心上。


    離奇的是,他沒有愉悅和驚喜,反而被沉重包裹。


    他陰暗不得人知的情緒在作祟,重重壓在周明禮的心頭。


    一百萬對於江瓷來說,隻是一串數字。


    如果他最珍惜的錢江瓷都看不上,那他究竟要拿出什麽來,才能得到她注意的瞥視?


    他們能結婚來自江瓷一個荒唐的理由,六年的美夢又由江瓷一句冷漠的“我不需要丈夫了”而結束。


    周明禮心髒緊縮,猛的又被狠狠攥住,細細密密的疼一如那煎熬的兩個月,不斷折磨他。


    江瓷給他轉第一筆巨款的日子就是他們結婚的日子,周明禮怎麽可能忘記?


    他不會把心裏的想法告訴江瓷,更不想再提起離婚的事讓江瓷再一次遠離自己。


    周明禮隻能吭哧吭哧騎自行車,生硬轉移話題,“明天我們把茅廁翻修一下。”


    “周明禮!你能不能不要在這個時候提起廁所!”


    周明禮笑出來,不用迴頭,他都能補腦出來現在江瓷是什麽表情——緊皺眉頭,用手捂住鼻子,好像已經能聞到和看到比深淵還要可怕,比毒氣還要難聞的場景與味道。


    她可嫌棄死那個茅廁了。


    周明禮笑聲愈發不遮掩,腰被江瓷狠狠捏了一下。


    江瓷咬牙切齒,“明天必須翻修廁所!”


    周明禮,“好,一定翻新。”


    他們夫妻倆不知道,王寡婦和他們看到的周老大一番咿咿呀呀之後,話題冷不丁的就轉到了周明禮的身上。


    王寡婦語調輕柔嬌媚,“以後不和你來這兒了,真是折騰人,也容易被人看到。”


    周老大從兜裏掏了三塊錢給王寡婦,“你還怕被人瞧見?”


    “那不是因為你太猛了嘛。”王寡婦給他拋了個媚眼,把錢塞進了自己的口袋,眸光一轉,說道,“還是你最厲害,大隊裏除了夏磊,就沒有幾個和你一樣彪悍勇猛的。”


    周老大被捧得飄飄然,可聽到夏磊,掃她一眼,皮笑肉不笑,“怎麽?你還和夏知青上個床?”


    “我哪有這個本事呀?”王寡婦扯著衣服,不緊不慢的說,“我可沾不上人家的邊,周老大,你說你和你弟弟都一樣,生的高大威猛的,他肯定也不比你差吧?”


    周老大的臉沉下來,“你可真夠騷的,吃著碗裏看著鍋裏。”


    王寡婦又給周老大拋了個媚眼,“你這是什麽話,至少剛才,我是屬於你的人呀。”


    周老大冷笑一聲,忽然臉上的神色變了變,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麽,笑意變得陰險起來,“你要是能勾搭到周老二,我給你二十塊。”


    王寡婦的眼睛忽然一亮,又親親熱熱地湊過去,“怎麽?你這是生你弟弟的氣呢?”


    “這事兒用不著你管,你隻需要勾引他就行,最好能勾到他給你上床,王寡婦,周明禮可有不下一百塊錢存款。”


    王寡婦眼睛裏的貪婪都快溢出來了。


    一百塊錢!


    真和她想的差不多了!


    “等著瞧吧你。”王寡婦輕拍了一下周老大的肩膀,扭著小腰走了。


    等她把周老二給勾過來,就吃死他,把他的錢全都給騙走!


    看江瓷還怎麽得瑟!


    既給江瓷難看,又拿到錢,一舉兩得!


    王寡婦心裏那叫個美啊,喜滋滋的迴了家。


    王寡婦家裏隻有一個女兒,是他的前夫和過世的妻子生的,王寡婦是她的繼母。


    這會兒八歲大的女孩兒正提著水桶費勁往家裏抬水。


    “小槐,飯做好了嗎?”王寡婦聲音懶洋洋的。


    周槐看了王寡婦一眼,很緊張的說,“還……還沒有,家裏沒水了,我我去提水去了……”


    “真是個沒用的,這都啥時辰了還不趕緊做飯!”王寡婦很不高興,“要不是你,老娘早就改嫁了,你伺候我是應該的!我給你一口飯吃你就是這麽報答我的?”


    周槐悶聲悶氣的低著頭聽著王寡婦的罵,“我這就去做飯,媽,你別生氣。”


    “快點!我要吃饅頭,你隻準吃窩窩頭!不許偷吃饅頭!”王寡婦兇狠的警告周繡花。


    周槐拎著水桶不敢有一點偷懶,沉沉的水桶被她搖搖晃晃往廚房提,堅硬的木頭磕在腿上,她似乎感覺不到,麻木又機械的進了廚房開始做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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