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渢一身靛藍長袍,金簪束發,跟隨王善進了紫和宮內殿,向高座上的祁承叩頭請安:「草民沈渢,叩問陛下聖躬金安。」


    祁承聽出了沈渢的自稱,暗暗糾正道:「朕安,沈卿請起。」


    「謝陛下。」沈渢起身垂首肅立,絲毫沒有忘記規矩。


    祁承將左右屏退,捏著手中的詔書無奈道:「你托文逸送上來的詔書朕已經看了。你是真的要將尤家趕盡殺絕嗎?」


    「尤家雖然式微,但如此盤根錯節,與朝中、鄲州、晟州乃至憫平君皆有聯繫,若此時抄家滅門,他們背後勢力以此興事,朝局恐怕會有動蕩。」


    祁承話音一轉:「且你其中證據一些編撰極力做真,但矯枉過正,若被有心人發現奏請重審,你自己與文逸或皆可定罪。」


    「這份文書,是草民一手所寫,與文大人無關。日後若追責,草民也一力承擔。」沈渢抬首向祁承看去。


    祁承與沈渢對視許久,嘆了口氣:「沈渢,你喪父大哀朕可以理解,但是,如今真的不是好時候。」


    「草民鬥膽反問,那依陛下所言,何時才為好時候?」沈渢平視祁承。


    「草民的文書中固有編撰之罪,然隻憑真證亦然可判尤家滅門死罪,若陛下首肯,草民可以修繕文書。」


    「沈渢。」祁承的眉擰起來,眼睛也眯了起來,「你要與天子作對嗎?你不要命了嗎?」


    「殺父之仇不共戴天,攀誣之冤草民也不打算再忍下去。」沈渢說得鏗鏘有力。


    「且尤翰庭毒殺章小公子證據確鑿,章大人業已知曉,因為怕潘家發作一直瞞著家裏的潘大娘子。章大人如此苦心,陛下不打算給章家一個交代,是打算讓章家寒心嗎?」


    「放肆!」祁承低聲嗬道,「你知道你在做什麽嗎?」


    「草民在賭。」沈渢絲毫沒有畏懼之意,「草民在賭,賭陛下不會為了堵草民的嘴而拿草民家眷威脅草民,賭陛下會秉公處置尤家,賭陛下會為冤魂還公道,賭陛下會為朝堂正清源,賭陛下會為天下肅清明。」


    沈渢與祁承針鋒相對,讓祁承微微一愣。


    「草民失親父;鳳家罹難。陛下與草民是一樣的。草民鬥膽問陛下,若陷害鳳家的兇手站在陛下麵前,陛下會如何?」沈渢第一次在絕對的權利麵前如此咄咄逼人。


    祁承看著沈渢的眼神漸漸失神,許久失了魂魄一般嘆了口氣,無奈揮手:「你下去吧。」


    第二日,沈渢還未趕迴鄲州,路上便聽到了祁承昭告天下,尤家通敵叛國、勾結朋黨、殺人害命、汙衊謀害朝官等種種重罪,數罪併罰,判尤家抄家滅門,夷三族,尤家諸人皆押入天牢,秋後問斬。


    沈渢稍稍舒了口氣,趕到泰明後,去祭拜了沈霖的墓。


    天陰陰沉沉的,下著小雨,沈渢命江流與江川候遠些,跪在沈霖墓前說了許多,直到一身衣衫全都濕透了,才磕了頭起身迴府。


    鍾岄已經聽說了尤家的事,見沈渢迴來,忙讓常歡去拿巾帕,自己迎了上去:「你這些日子受苦了。」


    沈渢失魂落魄地苦澀一笑,沒有多言:「你也是。」


    鍾岄為其倒了杯茶,又接過常歡遞來的帕子,給沈渢擦著雨水:「剛趕完路,坐下喝口茶水歇歇。我已命人去給你燒水了,一會兒洗洗早些歇息。」


    「我如今,是不是格外嗜血可怕,與你印象中的我大相逕庭?」沈渢自嘲問道,「你對我所做的事,是否失望了?」


    鍾岄聞言一愣,抬起頭仔細端詳沈渢一番,笑著握住了沈渢的手:「為父報仇,為枉死亡魂討公道,此乃天經地義,我何來失望?」


    沈渢的涼透了的心終於暖了一些,眼圈又一次紅了起來:「多謝。」


    第87章 沈渢變了


    一


    尤家處斬是在秋後,在此之前,尤翰庭與尤樹臣拜階泣血,痛陳忠心,求重審此案以證清白。


    朝中有些官員或是與尤家有私交,亦或是與章家交惡,再或是為了標新立異讓今上瞧見自己,也為尤家說過話,求聖意轉圜,但祁承都一一否了。


    祁承當著滿朝文武的麵,一次次重用章家與文逸,以一種強硬的手段壓下了朝中的異聲。


    朝中人不傻,慣會見風使舵,見今上有意偏袒,都漸漸閉了嘴。


    尤家孤立難援,滿門入獄,包括尤樹臣與尤翰庭,數罪併罰。


    雖然他們在處斬之前散盡家財隻求轉機,一直有或大或小的插曲,但祁承不點頭,尤家最後的結果可謂是必死無疑。


    祁承下旨,命章琰做監斬官,處斬時,沈渢與鍾岄迴王都去看了。


    尤樹晉、尤樹臣滿門老小,顫顫巍巍跪在刑台上。


    章琰一身紫色官袍,頭戴七玉烏紗帽,眼神凜冽,將令牌丟了出去:「時辰已到,行刑!」


    幾個劊子手上前將幾人身後綁著的牌子拿下,手起刀落,鮮血染紅了刑台。


    場麵血腥,鍾岄一時不忍,別過頭去,正巧看到沈渢神色淡漠,麵無表情地注視著台子上的殷紅。


    沈渢迴過神來,攬住鍾岄悄悄退出了人群。


    兩人上了馬車後,鍾岄握住了沈渢的手:「如今,之前的事也算是有了個了斷。」


    沈渢點頭,未作多言。


    車內的氛圍又冷了下來,鍾岄輕鬆道:「前幾日我陪著婆母去城郊,見泰民西郊的地荒了許久,打算把那兒盤下來種些糧食蔬果,建個仁義粥棚。」<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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