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麵的弘曆走進來的時候,看到的便是高曦月在宮女的幫助下在床上坐起來的場景。


    她原本粉潤有起色的小臉此時煞白一片,這麽熱的天,額角甚至開始冒虛汗。


    弘曆覺得心頭一片冰涼。


    太醫們的話開始不斷在他耳邊重複。


    是了,嬌嬌原先的身體就是有不足之症的,隻是後來太醫說她好了,他便也漸漸忘記了。


    或許是在知道她身體變得康健之後他太過歡喜,所以也不曾細想過,一個原本壽數有礙的人,怎麽會在僅僅用了些補品和補藥之後,就變得和正常人沒有什麽區別呢。


    這好像是上天和他開了一個玩笑。


    高曦月雖然能夠猜到在她這次落水之後,弘曆一定會讓太醫來給她看看,也大概率會得到一些不太好的消息,但是她沒有想到一抬眸,會看到眼神如此凝重又透著一絲絕望脆弱的弘曆。


    弘曆是不會脆弱的,在高曦月對他的印象當中,他本也不應該出現這樣的狀態。


    但是當這個年輕的帝王帶著渾身低氣壓走進她的視野的時候,她一眼便看到了他不怒自威的麵具下的那一抹不為人知的脆弱。


    是太醫給出的消息比她預想當中還要壞的緣故嗎?


    高曦月下意識地想要摸摸自己的臉,被弘曆用這樣的眼神看著,她好像下一秒就要魂歸九幽了一樣。


    事實上,按照“病逝”的曆程,她還需要幾天的時間。


    “皇上怎麽這麽看著臣妾?”


    她想要起身,卻在站起來的一瞬間覺得眼前一黑,直接往一旁倒去。


    自然,她沒有摔在地上。


    弘曆比身邊的宮女更快一步接住了她搖搖欲墜的身體。


    夏日裏的寢衣輕薄柔軟,弘曆能夠清晰的察覺到懷裏身上不正常的溫度。


    冷的像塊冰。


    “你落水著涼,需得好好靜養,接下來的日子,你便在九州清晏住著,你要用的東西朕會讓人從韶景軒拿過來。”


    “皇上,這不合規矩。”


    “你隻用操心如何養好身體,這些都不是你要操心的,聽話。”


    弘曆輕撫著高曦月的臉頰,將她鬢邊被汗水打濕的發絲勾起聊至耳後,聲音沙啞,“你病了,所以,莫讓朕煩心,聽話些。”


    他將她攏在自己懷中,從前這嬌小一團的人在他的懷中的時候,他隻會覺得熨帖和滿足,此時他卻覺得她的身體太過單薄。


    高曦月察覺到他的小心翼翼,張了張嘴,想要說什麽,但是最後她還是選擇什麽都不說。


    病來如山倒,似乎從這一日起,高曦月的身體狀況就已經朝著無可挽迴頹勢而去。


    弘曆的當然不能容忍高曦月的身體這麽惡化下去,他是真的要治罪太醫院的太醫。


    好在最後高曦月得知了消息,勸阻了他。


    弘曆到底不忍拒絕她,最後還是強壓著怒意,放過了太醫們。


    “一群酒囊飯袋,朕就該摘了他們的腦袋。”


    弘曆看著不過短短幾日,就清減了許多的高曦月,到底是怒意難平。


    “太醫也是人,不是神,臣妾的病也不是因為他們而起的,皇上怎麽好怪罪他們呢。”


    高曦月靠在床上的引枕上微笑著勸著弘曆。


    有時候,她也在想,彈幕給她的“病逝”死亡體驗卡是不是弄的也太過逼真。


    因為隨著她身體狀況的惡化,她似乎能夠清楚的感覺到生命的流逝。


    不是驟然一下的解脫,而是一點點的侵蝕身心,遠遠地脫離了“體驗”二字的本意。


    這讓她明明知道這次的“死亡”對於她來說其實是“新生”的同時,也能夠清楚地感受到其中的恐怖。


    有些奇怪,上一次躺在病床上瀕死的時候,她並不覺得死亡有什麽恐怖的地方。


    她甚至覺得那是解脫。


    但是這一次在明知“新生”即將到來的同時,她卻開始敬畏死亡。


    或許也正是因為這些她不能說出口的感受,她整個人變得越發柔和起來。


    她握著弘曆的手, 看著他修長如玉的手指,想起曾經在彈幕上看到的有關他這雙手的冷笑話,嘴角微翹。


    弘曆看著她嘴角的微笑,卻覺得自己的眼睛仿佛被灼傷。


    “嬌嬌,朕選了幾個好日子,你來看看,哪一日合適給你晉封。”


    弘曆拿出一張寫了許多字的紙,指給高曦月看,每個不同日期的好處。


    “朕一直讓人給你在寺廟中供著長生燈,這一次也不過是些小病而已,朕看辦一場喜事衝衝晦氣也是極好的,況且朕原本就打算晉封你為皇貴妃。”


    高曦月看著紙上每一個端正卻力透紙背的字,仿佛能夠看到弘曆在寫這些的時候,是如何克製著內心的波濤洶湧才落下的筆。


    “那臣妾,豈不是要給給皇上先謝恩才是,隻是臣妾如今身體虛乏,怕是堅持不了走完冊封儀式,不如等過些日子臣妾的身體好些了,再說吧。”


    高曦月本以為她這麽說了,弘曆大概率是會改變主意的。


    誰曾想弘曆這次卻意外地堅決,“冊封儀式有女官幫你,不必你辛苦,朕金口玉言,說了要晉你為皇貴妃,便絕不會改。”


    說這話的時候,弘曆的眼神之中隱約看見篤定之色。


    衝喜一事本是民間傳聞,但方才他說起這件事的時候,似乎並不僅僅將這當成了傳聞。


    高曦月都沒能改變他的想法,皇後自然更是無功而返。


    雖然弘曆早已經提過要給貴妃晉為皇貴妃,但是弘曆的手筆也太大了。


    他不僅要在圓明園冊封皇貴妃,還破格提升了這一場冊封儀式的規格,更是召了一批有名的喇嘛師傅要入園給高曦月誦經祈福。


    如此隆重盛大,皇後自然不能熟視無睹。


    何況就算她不說,前朝的臣子也會有非議的。


    但弘曆鐵了心要這麽做,誰都奈何不了他。


    因為弘曆這般鄭重其事,連太後都被驚動。


    隻是在太後知道貴妃病了之後,她也沒有多說什麽。


    “貴妃畢竟是皇帝放在心上的人, 皇帝會如此,也是情有可原。”


    太後隻期望著,這次祝禱和衝喜,能真的有用。


    免得叫皇帝空歡喜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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