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帖


    禦靈煙之中,瀟暮磨挲著那金色硬質紙貼上篆寫的黑金字體——仙督大會。


    如果沒記錯,這玉靈石應該也是那位好像叫桃童東吾統領偷偷塞到他衣襟裏,在持劍對峙的時候。


    瀟暮舉起,那圓滑宛如雞蛋大小的玉靈石,湊到燭台底下下,透過光能看到靈石裏麵卷曲著一抹朱砂成色的飄花,而想破腦袋也絲毫看不出其中端倪的瀟暮,這又是什麽?為什麽要給我?是陷阱?還是別有目的?或許應該出門打聽打聽,在做決策。


    啊朔這時進了屋,很是自然坐在瀟暮的身側,他的右腕以綁帶固定著夾板,又以紗布為掛,懸在脖勁間,那層層紗布裹起來的右腕臂還透著新鮮的血跡,看在眼裏瀟暮,隱隱的有些心疼,果然,讓他貿然參戰確實有些急促了,可一想到自己身中蛇毒那一夜,命在旦夕,這孩子擔憂守著他寸刻不離,瀟暮也不得不下狠心。


    世事一場大夢,人生幾度秋涼,萬般福禍皆是命,半點也不由人,倘若他真醒不過來,他那命途本就多舛啊朔今後可怎麽辦,都說父母為子則計之深遠也,瀟暮又何嚐不是,所以他能想到也就是盡量讓這孩子自立自強。


    也不知他有沒有在心裏埋怨著我?


    瀟暮將請帖和靈石放置一旁,轉向阿朔,伸出雙手,好整以暇替他整理了一番,掛在脖子上的被紗布勒的,翻起來的衣領子。


    阿朔 目不轉睛盯瀟暮的湊過來的臉,眼光下滑至瀟暮白皙脖頸上突出的喉結,情不自禁咽了咽口水,同樣的,嵐逸憐也長了這東西,看起來就多餘,而瀟暮的總能讓他心猿意馬,心不在焉。


    而就在阿朔精神開小差的時候,瀟暮摸上他的額頭皺眉道,“你有點燙,是又發燒了?”


    啊朔語頓道,“沒……有。”


    瀟暮捏著他的臉頰揉著玩道,“那你的臉怎麽那麽紅?”


    而瀟暮這一句話讓啊朔徹底心慌了,他盯著瀟暮合著的雙眼激動道,“你看見了!”


    瀟暮點了點頭,“還以為你也是知道的,畢竟屋裏全是這嗆人煙味。”


    阿朔用臉蹭著瀟暮的涼爽掌心道,“對不起。”


    “為什麽突然道歉?”


    阿朔想說,其實在妖閣的時候,他和賦枝那女妖的談話,他一字不漏,分毫不差的都聽到了,瀟暮的眼睛是因為他而沒了,可他一點記憶都沒有,不知何因?不知何謂?或許真像賦枝說的,他在某一刻弄丟了過去,那個對他不知道是好是壞的過去,瀟暮應該是知道的,可他從未主動提過,而阿朔也從未追問過,他們始終保持著這一默契。


    當然最主要還是阿朔不敢,他其實一直都是個膽小鬼,他害怕,害怕知道了,他擁有的這一切都將會改變,他可能也會自此失去瀟暮,這也是他不敢想象的。


    啊朔的黑眸黯淡了下來,他撲向瀟暮的懷裏,瀟暮頓時慌亂的把他往外推。


    “你的手可不能壓著!”


    阿朔單手環緊他的腰身道, “不管以後發生了什麽,我都不希望暮你放開我。”


    瀟暮微惱道,“你在說什麽胡話,是你要放開我,你受傷了,可不能壓著傷口!”


    “我不要。”


    “放開!”


    “不要!”


    “你們是不是都覺得我很閑!”


    嵐逸憐抓起一塊裹著藥草的紗布包,不耐煩貼上阿朔的額頭上鼓起來的腫包。


    看著那鼓的跟小山丘腫包,嵐逸憐又放下紗布包,迴身取了一碗紫草汁,嵐逸憐道,“我說你倆不是關係很好嘛,為什麽下手那麽重!”


    瀟暮掏耳道,“這可不賴我,是他自己撞上來的。”


    這話自是對啊朔說的,啊朔道,“暮你也有一半責任,如果你不推開我的話。”


    瀟暮,“我不推開你,你是打算要賴在我身上多久?”


    阿朔認真迴答道,“一直。”


    直聽得身上起雞皮疙瘩的嵐逸憐,真想把手上紫草汁潑在這一臉認真家夥臉上,他將碗重重擱在桌上道,“我很忙,你自己擦。”


    阿朔還吊著一條胳膊,轉向瀟暮一副委屈的口吻道,“我手受傷了。”


    瀟暮端著那藥汁,悉心抹上阿朔額角道, “這藥醃肉,可能會很疼,你要忍一忍。”


    抹上去同時,瀟暮朝著啊朔額角輕輕唿氣,阿朔甚是享受這般嗬護。


    “疼嗎?”


    啊朔仰著小腦袋,抬眸盯著瀟暮下頜,他濃密的睫毛幾乎快要磨到了瀟暮薄透的肌膚,半晌啊朔才迴答答了一聲,“疼。”


    “疼!疼你還不吭聲?”


    阿朔想說,他忘了,可還是象征性哼了一聲。


    “啊。”


    在一旁臉色比鍋底還黑的的嵐逸憐打住他倆道,“你們夠了!擦完了,都給我滾出去!”


    “仙督會!你這樣遊手好閑的人竟然也能拿到仙督會門帖?”


    嵐逸憐開口便是諷刺。


    瀟暮搖晃手中金色字帖不以為然道, “這帖就那麽招人稀罕?”


    還以為瀟暮吹牛的嵐逸憐即刻變臉,雙眼冒金光看中被瀟暮隨意對待字帖,那豔羨表情就差跪下去伸手接住了, “當然了,仙督會,那可是玄門百家,名族貴望相隔十年一次齊聚一起的聊討宴會,此大宴含經道法、天經、修術、禦靈、商貿、禮醫等等,就單是,坐在那當個啞巴,都能讓人耳目一新,獲益匪淺。”


    瀟暮, “你想去?”


    嵐逸憐道, “你給我?”


    瀟暮搖了搖頭道,“不給你。”


    嵐逸憐嘴角一歪, “切!”


    “不給你,是因為怕其中有詐,這帖的來路不太正。”


    “不想給,就不想給,你這理由可真敷衍,仙督會是九天玄門百家都共赴的盛宴之會,就算帖是來路不明,那東吾的人還敢當眾百家做什麽過分的事情。”


    “隻要入了人家地盤,人為刀俎我便為魚肉,案板上占魚,隻能任其宰割,何來的話語權。”


    嵐逸憐扭頭不語。


    瀟暮又從衣服裏掏出那雞蛋大小玉靈石,問著一臉不高興的嵐逸憐。


    “你出世較早,見多識廣,再替我看看,此玉靈石出自何方?”


    即便是受了奉承,嵐逸憐還是嫌煩道, “我是個散醫,又不是鑒寶行,我哪裏會認玉石……”


    但嵐逸憐還是接過瀟暮拋過來的玉靈石,拿著手中的昵了一眼,表情驟然大變,“這是……這個我還真見過。”


    瀟暮湊近他側耳傾聽道,“在哪裏見過?”


    嵐逸憐素不習慣別人突然的親近,可想到這瞎子還有耳疾,便忍了,嵐逸憐仔細迴想了起來,般若穀裏最熱鬧也是最嚴謹肅穆的那一天,啊娘極為重視,起了大早,守在穀地的大門親迎,他記得穀裏來了一老一少,一前一後,身長如玉風采翩然,麵相他不太記得了,隻記得二人皆身著一身素雅的黑白水墨衫但也不掩其神仙般的風姿,睬一眼,便讓人心之怦然,羞頭垂麵,兀再敢眤二眼。


    嵐逸憐那時候小,個都沒桌高,阿娘又不讓他亂走動,他還是躲在待客正堂裏的門縫裏偷看這般熱鬧,以他的視角,人家走近了,他便也隻能看到下半身多一些,所以對於這塊晃於他眼簾玉靈石的印象也尤為深刻。


    “很久之前的事情了,佩戴著玉靈石的那位高人,名頭還挺大的,到底是誰來這……”


    “誰?”


    “記不起來了,我聽阿娘說的,那人好像來自仙島蓬山。”


    “蓬山!你沒記錯!”


    “不相信我,就別問我!”


    “那我們也去。”


    情急之下,瀟暮脫口而出了這句話,但後麵他又後悔和陷入了沉思。


    東吾羽衛統領,為何會給我這兩樣物件,難道,他在讓我做出選擇,可他又是怎麽會料到我一定會在這兩樣之中,做出抉擇。


    直到阿朔扯上他的衣角,瀟暮才從沉思中迴過神來, “暮,一定要去那蓬山嘛?”


    瀟暮朝著阿朔笑道, “因為我想找一個人,或許去那裏能碰一下運氣。”


    阿朔喉頭翻滾著苦澀,猶豫之中還是忍不住問道,“是你的師尊,言卿塵。”


    瀟暮突的臉紅道,“呀,你是怎麽知道這個名字的?”


    “你暈倒的時候,嘴裏一直念著這個名字。”


    “我有……一直,念著?”


    阿朔點了點頭迴答了一個“嗯。”


    瀟暮捂臉既羞又惱道,“除了你,還有誰知道?”


    嵐逸憐道, “除了他,還有我,拜托,你如果想保密的話,能不能上別的地方說!”


    全然忘記嵐逸憐存在的瀟暮,“……”


    嵐逸憐垂眉瞪眼碎碎念道, “你的師尊有那麽見不得人嘛?還保密!”


    “突然想起我身上的蛇毒還未清除,蓬山之事要不以後再說!”


    早早就已經收拾好行囊的嵐逸憐,對於瀟暮轉口出爾反爾,急了道, “喂,你那毒已經微無其微了,就算你……”


    瀟暮知道他的心情,便強行轉移話題打斷他道,“要不,我們三個人一起在魏海生活下去,怎麽樣!”


    嵐逸憐和啊朔幾乎異口同聲喊道, “不要!”


    嵐逸憐不願意,瀟暮倒是理解,可阿朔的極力反對,瀟暮就不懂了。


    嵐逸憐恨恨磨著後槽牙道,“我可不像你那麽悠閑,我娘的死跟東吾已經扯上關係了,此仇不報,我枉為人子!”


    “唉,我理解你的心情,可現況是,單單對付一個衛羽,都能讓我們都精疲力盡,若是公然的對抗東吾,也無異於以卵擊石。”


    “冤冤相報何時了……”


    “何時了!我嵐逸憐就算拚了這條命,也要拉上讓狗日陪葬!道不同不相為謀,你們想在魏海苟生,我也無話可說,但如果讓我坐以待斃,什麽都不做,我做不到!!”


    嵐逸憐賭氣的跑了出去。


    屋裏隻剩下啊朔和瀟暮二人,啊朔不想去蓬山也不想讓瀟暮去蓬山,去了蓬山他一定會不高興,但瀟暮這次不去,肯定會更不高興,然後,可能又不知道跑哪裏去喝悶酒,一身酒氣的迴來,對著啊朔露出那勉強的傻笑。


    阿朔艱難開口道, “去吧,我雖然不知道暮你在猶豫什麽,但你不是也想去碰碰運氣嘛。”


    瀟暮吐氣歎息道, “像你說的那樣,我的猶豫就是太冒險了。”


    “可我們一直待在魏海,就能平安一生嘛?”


    瀟暮愣了愣,細想之下,阿朔說的確實有道理,待在魏海就能平安一生嘛?答案是否定的,東吾的人都能找上臨溪鎮,那麽能找到魏海也隻是時間問題罷了,能躲一時,並不代表能躲一輩子。 他幾乎耗盡靈力,設陳,才把臨溪鎮換移到魏海,保住臨溪鎮,也保住了悉知多年的村民,雖然村民們到現在都還未接受自己的世代祖輩居麓的山地在一夜之間變出了臨海居。


    瀟暮妥協道, “阿朔,你撿幾件替換的衣裳,我們即刻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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