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雉走後,瀟暮也從言卿塵的身後繞到他跟前,還未開口說話,就被言卿塵一把抓住手腕,滯住動作,瀟暮下意識縮著脖子緊閉雙目。


    而內心所期許的……呸,誰欺許了?……所擔心的流氓行徑之事並沒有發生,瀟暮睜開眼縫,看到言卿塵撫捏著他的手掌,且不斷往瀟暮體內灌靈力,


    瀟暮愣愣出神盯著言卿塵溫柔的臉龐,滿腹疑惑囁唇道,“師……尊……?”


    言卿塵迴道,“會疼嗎?”


    瀟暮搖了搖頭,“不會,不過,你怎麽知道我負傷了。”


    言卿塵意味深長的看了他一眼道,你來找我的時候,但說出口的話卻是,“你抱住我的時候。”


    瀟暮的心不由得發怵道,“真敏銳啊!”


    “師尊,我好像做了不可挽迴之事,我愧對青稚師兄。”


    言卿塵繼續為他療傷道,“嗯,看得出來,既然不可挽迴就別挽迴了!”


    瀟暮瞪了他一眼道,有你這麽安慰人的呢!


    而看瀟暮也恢複了些精氣神,


    言卿塵自然而然將手抽離了他的手心,看著他的煙雨梨眸道,“都說姻緣之線有兩頭,奔赴向彼此的交點終成佳話,而他們線從一開始就斷了,又何來的交點,何來的緣?”


    瀟暮想到這對苦命鴛鴦卻未等到花開有時,有些惋惜道,“迴頭!迴頭也不行嗎?”


    “陰陽兩隔的人又怎麽迴頭,你隻看到擎夜痛苦著,可青雉又何嚐不是,從青雉為他殉情那一刻起,我想擎夜就已經決定放手了,世事倆難全,山盟卻依舊,相愛執看相守,紅塵又有幾人到白頭?愛過,得過,且過,謂於常人已足矣!”


    瀟暮麵浮哀傷的垂下腦袋,言卿撫著他的發道,


    “避水城之事,本就繁雜,你心思極細,定是權衡許久,才做出了取舍,既然做出了擇選,那麽就必定會有所犧牲,所以你也不必苛責於自己,青雉不是那種小心眼之人,他日他定會想明白了,也不會怪罪於你的,但你若心裏還不是滋味,那麽就做些彌補吧!”


    瀟暮沒想明白,他追問道,“如何彌補?”


    言卿塵環上他的腰,對著空氣打了一響指道,“跟我來。”


    重新入了海帶林,


    “怎麽做啊?”


    “我記得你水性不錯!”


    瀟暮汗顏道,“所以,你想幹嘛?”


    “如你所想的那般,我開門,你遊出去,把它引向遠海的方向!”


    “你在開玩笑呢!”


    “都這個時候了,誰有空跟你開玩笑,噬吞鯨自盤古開天地以來,就有其名為鯤。鯤之大,不知其幾千裏也,體龐撼然亦被西海島人奉為神獸,平日裏遇到了,都會刻意避之,你也看到了照著它這個撞法,結界破裂是早晚的事,到那時必會引起海難,整個島生靈淹沒。”


    “那你就沒有想過我,我也害怕啊!”


    瀟暮嘟囔道。


    “怕!有為師在,你怕什麽,我會護著你的!”


    瀟暮不信道,“你可拉倒吧,你若能護著我,幹嘛不自己去!”


    “自是因為我不會泅水了!要不然我也不會讓你去冒險!”


    明知危險還讓我去!!


    瀟暮撇嘴道,“不去!不去!其實我水性也不是很好,平日在小河小溪那種平靜的水裏,抓抓魚摸摸蝦倒還可以,但這可是深海,海底暗湧洶湧,一個浪就能輕易的把我拍死!更何況我還負了傷。”


    瀟暮晃悠著自己的活動自由的右手,震驚了一下,他難以置信揮了揮胳膊,


    “咦?”


    言卿塵道,“迷幻香雖有麻沸之作用也有活肌愈膚之神效,你自己揣著靈藥卻不知自用,平白讓自己遭了那麽久的罪,簡直傻到家了。”


    瀟暮細想一下,原來方才他在捏玩自己的手時,是在給自己入藥,瀟暮心頭為之一動,抬眸看著他百看不厭俊郎非凡的臉問道


    “你為何來的西海?”


    “想你了,就來了。”言卿塵嘴角勾著笑,捏玩著著瀟暮的發梢,如此刻意的謊言,瀟暮當然聽得出來,他眉頭一皺再次撇開他的手。


    言卿塵連忙解釋道,“這一次情有可原,絕對不是刻意欺瞞於你。”


    迴眸對視上言卿塵的淵眸,許久,言卿塵坦白道,“我在血晶上留了一心眼。”


    瀟暮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你那日還歸血晶之時,我就知你不安好心。”


    言卿塵語氣強硬道,“不安好心 ,我若不多留這個心眼,你現在又豈能安然無恙的站在這裏與我說話!”


    瀟暮緊蹙眉心,生氣道,“你隻道這一切都是為了我好,卻從不關心,這是不是我所需要的!”


    言卿塵愣了愣,一向波瀾不驚的淵眸微蕩漣漪,而瀟暮遙望避水界外,暗流交縱,淵地迸裂,自知在這個節骨眼上,深究這兒女情長毫無意義,當即要顧全大局,扭轉這不利境況,否則這萬民安身立命之處避水城,必會根基盡摧、將行終毀,如此刻不容緩,他又豈能袖手旁觀,隨即向結界靠近道,“你開門,我去引開!”


    “咳咳……咳……”


    瀟暮彎著腰吐著齁鹹得五髒六腑都疼的海水,言卿塵撫著他的背,挑眉道,“我是叫你去引開它,不是叫你舍身去喂它,這下好了,被吃進肚子裏了隻能等著被消化了。”


    瀟暮也是沒好氣的瞪著眼前這個與自己同遭身困於鯨腹中,卻隻會說風涼話的家夥道,“你不把門開到它眼前,我能被它吃掉嗎?”


    “你這話說的,難不成要把門開到尾巴處,幾千海裏的距離,等你慢慢遊到它跟前,這猴年馬月你才能引開它!”


    瀟暮道,“你就是存心的,但凡你算好距離,我至於一出門,掛馬未戰身先死,就一口被吞了!”


    言卿塵冤枉道,“我就是算好了,才把你送到那個距離的,可我完全沒有料想到,你竟那麽不爭氣,這若是換做為師出手,未等這畜生反應,它早就變成肉塊了!”


    瀟暮對於他的狂妄自大忍不住翻了一白眼,他也算整明白了,合著費口舌跟這眼前旱鴨子說水深,他又能理解到幾分高矮,就算自己再怎麽據理力爭也無異於對牛彈琴。


    瀟暮無力的歎一聲氣,閉嘴了!言卿塵卻不打算就此放過,以指腹輕輕的為瀟暮拭去唇邊苦澀海漬,瀟暮一如既往抵觸的偏過腦袋,言卿塵道,“我的小啊暮,你何時養成了誹腹這種壞毛病,我可是更喜你的單刀直率!”


    瀟暮別過臉沒在理會他,言卿塵道,“事已至此,你埋怨自己也無濟於事,”


    瀟暮,我為什麽要埋怨自己!


    “反正也被吃進肚子裏來了,往下走走看,些許它今日吃多了,鬧肚子把我們排泄出去,我們還能求得一絲生機!”,言卿塵輕描淡寫道。


    瀟暮一聽頭上立聚一排黑線,“排……排泄……”


    言卿塵無比輕鬆道, “就算你抗拒,也總比待著不動被消化的好。”


    言卿塵道, “嘖嘖嘖……看來走邪門此路完全行不通啊!”


    瀟暮則完全被眼前之駭景震在原地,瞠目結舌道,“這……?”


    言卿塵將指尖炎火湊近了些,瀟暮看得更清晰更觸目驚心了,站在飛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銀河落九天的懸口瀑布前,二人衣帶被迸發水氣,激揚翻飛如暴風中的孤旗,獵獵作響。


    而瀑布地底層中,如練獄油鍋般,水麵漂浮著麵部腐爛的人麵,人麵擁擠攢動著,仿佛欲掙紮出某種束縛浮出水麵,仔細看還能在胬肉人麵中勉強可視到嘴巴,一張一合似在唿著什麽,但都悉數被瀑布聲淹沒。


    “這到底是什麽?”


    言卿塵道,“還能是什麽,如你所見的,這畜生瞎吃東西,染了“疽”,同時這也便是這噬吞鯨便秘的源頭,我們,出不去。”


    瀟暮被眼前駭景刺激得尚有餘悸,但聞眼前人所言,心頭也莫名升起一股衝動,真想把他一腳丫踹下去。這好好毛骨悚然的場麵,怎就經他口裏釋說出來,就變成如此不堪,就連自己難得生出來緊張感都被他整沒了!!


    當然也不可否認的是,言卿塵這般曆盡千帆的人無論於何種場麵都能淡然自若寵辱不驚應對,這也是他瀟暮望塵項背,不可及眤的高度,心中也悠然升起對他敬畏。


    心底翻湧惶然不安感也瞬間拋至九霄雲外,平靜下來後,瀟暮側目看著身側之人,炎火的光暈淺淺沾染於他的每一寸衣袍,他宛若石雕般淩厲刻目的俊顏也渡上柔色,若不是這般境況下心境不允許,就連一向自詡美男的瀟暮都會折於他顏下恍惚幾分。


    “師尊,可有想法”


    言卿塵冷然霸道道,“擋我路者隻有一個下場,那便是死!”


    柔色破裂的聲音,瀟暮汗顏道,“師尊,還望您三思而後行,這可是那噬吞鯨腹中,腹壁都是龍涎香脂,您這一把火若是將這“疽鍋”給點了,我們縱使是插翅也難逃被其禍連。”


    言卿塵笑道, “誰跟你說,我要用有火的。”


    這一次反到輪到瀟暮困惑了,他驚唿道,“不用火,難不成您想徒手撕。”


    在瀟暮對自家師尊的有限的認知裏,他幹架素來粗暴,不是放火就是徒手撕。


    言卿塵挑眉道,“我在你眼裏就是這般野蠻?”


    瀟暮不可置否沉默了,言卿塵扶額又問道,“那你上一次在般若穀,扮可愛還應求為師教你使慕塵 ……”


    瀟暮,誰扮可愛了喂,別瞎篡改記憶啊!!


    “該不會隻是為了留劍所找的借口,心裏完全就沒期許過為師?”


    瀟暮心虛的別過腦袋未敢看他,而其確實有此緣由,但也怪不得他啊!首先,瀟暮從未親眼目睹過他使劍!其次,他與自己那把黑色塚劍溟加的關係實在是太差了!以至瀟暮得一結論,以言卿塵這樣的身手應該是嫌用劍都麻煩的吧!所以瀟暮也根本就未指望過他能教自己使劍。


    “所以我是被你小看了!”


    言卿塵的眉挑得越發的高了,瀟暮幹笑道,“怎麽是小看呢,明明是繆讚,大道有三千,劍道占一席,師尊不喜用劍也渾然自成一道,自是毋需強求中同。”


    言卿塵道,“我確實是不喜用冷兵,因我而言,這種身外之物,信不過罷了,當然,倘若非要計較為師的劍術,那九天劍聖北星若還活著的話,他都要喚我一聲祖師!”


    瀟暮努力在腦海裏搜尋這言卿塵說的這號人物,呢喃道,“九天劍聖——北星?誰啊?”


    言卿塵,“……”


    “年代可能有些遠了,況且他已經死了,你等小輩不知也實屬正常,當我沒說過吧!”


    突然的,言卿塵雙手揉上瀟暮的臉頰正聲道,“不過,你今天很是幸運,本尊心情現在很是不好,便讓你開開眼,讓你見識一番什麽叫狂、拽、酷、霸、炫的——無極劍道!”


    瀟暮臉頰被無肆意揉搓著,隻能心說,知道了,知道了,您可悠著點吹吧!


    他含糊其辭道, “不過,師尊您打算怎麽……?”


    未等瀟暮話說完,言卿塵指尖上那簇炎火就被無情扔下了瀑布,瀟暮儼然阻止已來不及,眼珠幾乎瞪出眼眶外,看著炎火掉入那沸油熾滾翻騰“疽鍋”中。


    瀟暮咆哮道, “你在幹什麽!!狂拽酷霸炫無極劍道呢!為何又要用炎火!”


    言卿塵從容不迫道,“我恐高,先試個底!”


    瀟暮, “少騙人了!!”


    過了一會兒……瀟暮所驚怕意外卻沒有發生,好奇心的驅使下,他探頭探腦往瀑布底看去指著毫無星零之光的“疽鍋”道,


    “師尊,您引以為傲從不畏水的炎火,好像熄滅了?”


    言卿塵也順著他目光探下去,咂摸著下巴目露肅色道,“這下可不太好辦了!”


    瀟暮不解的看向他,剛欲開口詢問,身後瀑布底下“疽鍋”便宛如火山爆發般,迸發出數丈高的水浪,眼看這浪就要朝著瀟暮劈頭蓋臉襲來,言卿塵率先一步將他拎起躍足飛身,退居了百來步後,才將瀟暮放下,自己以身為盾站於瀟暮跟前,水浪退後,那奔流如同萬馬策疆的瀑布似乎被某種龐物攔腰截斷般,激昂震耳的轟隆聲也戛然而止。


    瀟暮屏氣凝神,無比戒備的盯著那隨時可能會躥出某種駭然龐物的瀑布口,言卿塵依舊一副氣定神閑的模樣,偏過腦袋溫聲於瀟暮耳旁叮囑道,“先把耳朵捂上!”


    瀟暮依舊不誨其意,但又不敢不遵從,因為隱隱之中,他也能察覺出,底下的東西定是他不能所承受之物,他很是聽話的雙手死死捂著耳朵。


    少頃,那滔天奔流之姿瀑布被從中間拱起撕開,瀟暮定眼看去,隨著那駭物升起瀑布猶如破布支零破碎掛在它身上,同時瀟暮也看清了“破布“下那駭物的真容,胬肉人麵,而且數量多到駭人心驚,胬肉人麵全部擁擠於一個大肉瘤,又或說肉瘤是胬肉人麵組成的怪物!!他們瘋狂攢動著掙紮著爭相欲逃離肉瘤束縛,但奈何它們生為一體,所有掙逃都是徒勞的。


    先前臨下而觀,胬肉人麵一張一合嘴巴似在唿救,現下卻無比清晰聽了其口中魘語,


    “救命!……救救我!我不想死啊!”


    “救命啊!”


    “誰來救救我……救救我!”


    “為什麽是我要死……我好怨啊……”


    於在海林聽到的聲音一致,瀟暮頭疼欲裂,腦瓜嗡嗡炸響,那股窒息感又陡然扼住了瀟暮脖頸般,令他如溺水般喘不過氣,臉色更是憋紅的漾出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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