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狗子!”


    好不容易尋找到嵐溪亭的瀟暮,看到嵐溪亭躺在一冰涼的冰床上,他蒼白平靜的臉,看起來是如此安詳,瀟暮心尖募的一沉,奔向他,惶恐不安的去探他的鼻息,隨即瀟暮臉色驟變,雙腿發軟不可自抑攤坐在地上,悔恨和懊惱齊齊湧上他心頭,心裏也莫名堵的厲害,他緊咬著牙關一拳打在那冰床之上,冰床隨之愰了愰,鮮血沁出,染紅了冰麵也沁透了瀟暮每一寸指縫。


    就在瀟暮暗自神傷的間隙,冰床上躺著的嵐溪亭,卻緩緩的睜開了眼,朦朧中感覺自己的身傍抖動著一襲熟悉的身影,嵐溪亭偏過腦袋,在努力看清和反複確認那身影是瀟暮後,他艱難的伸動僵硬的手臂,兩指點動撫上瀟暮的發,顫動蒼白無血色唇虛弱無力道,“你在……哭呢?”


    突聞嵐溪亭的聲音,瀟暮驚的抬起頭,看著身無氣息卻莫名蘇醒過來的二狗子,鼻頭一酸,聲音帶著不可自製哭腔道,“你……你他娘的,老子還以為你掛了,既然還活著,你倒是吭一聲啊!!”


    嵐溪亭語氣甚是微弱道,“看到你在,我還以為我在做夢呢……哥……”


    瀟暮眼角憋著淚花,拉住他即將滑下的手道,“哥在這!你說!”


    嵐溪亭緩慢的攤開手掌,一截紅絲繩上係著一水滴狀墜子,那墜子紅豔如血如火安靜的躺在嵐溪亭手心上,瀟暮伸手去接,水滴墜子卻仿佛通了靈般散發出微微熒光,瀟暮卻絲毫不意外,平靜如水歎著一口老氣道,“原來是落你著了,你倒是替我好生的保管了。”


    嵐溪亭道,“對不起,哥,我一直想尋機會還給你來著,結果一拖再拖,到今日這般地步……我……”


    瀟暮將血晶戴在脖子上,打斷的嵐溪亭愧歉道,“別淨說這些傻話了,想當年在鐵營,如果不是你的話,我瀟暮今日也許就不會站在這裏了,你又有何對不起我的,反倒是我欠了你一條命!”


    “不是的,哥從未欠過我什麽…咳咳…”


    “咳咳……咳咳……”


    嵐溪亭突兀的劇烈咳嗽起來,他蜷縮成一團,麵露疼色,須兒,他嘴裏吐出了大攤大攤黑血,瀟暮慌張的去摻扶他,大聲的喚著眼神因疼痛而逐漸渙散的嵐溪亭道,“你怎麽了?二狗子!二狗子!你別嚇唬我啊!二狗子……”


    瀟暮的聲音漸飄漸遠,嵐溪亭緊拽著瀟暮的衣襟,蒼白無力望著眼前模糊一片的虛空,艱難吐字道,“哥你說……我現在已經是成人……是不是可以進鐵營了?”


    瀟暮胸腔彌漫絲絲苦澀,咬牙罵道,“你是傻子嗎!進鐵營有什麽好的!”


    “鐵營……好在……有哥在,就行了……”


    瀟暮吸了一鼻子氣,站了起來,將嵐溪亭背上背上,望著不遠處的大門,目光堅毅道, “那就跟我走,別一而三再而三的不辭而別了,知道了嗎!”


    嵐溪亭聽著瀟暮如夢一般話,點了點頭道, “嗯……”


    ——二狗子的迴憶——


    “快點!趁那些老家夥,沒發現,趕緊走!”


    一臉雉氣瓷娃娃臉的瀟暮身穿甲戎裝,腕係古鐵,高係馬尾,一身威風凜凜颯爽英姿模樣,此時卻做著與他這一身裝束十分違和之事,如小狗狗般貓著腰十分不樂意的跟在半大點瀟子棠後麵偷偷摸摸從馬肚子下爬過,他倆躲在滿載著糧草的牛車傍,躡手躡腳的向著鐵營大門摸去,糧草的牛車上,一個粗衣布衫,束白色頭巾小孩發現了他們,瀟暮與其對視,小孩麵浮紅暈快速的轉過頭了,鐵營守衛此時朝著瀟暮他們所在的位置走了過來,瀟暮子棠便緊張的往那小孩所在位置靠去。


    待侍衛們走過的時候,糧草車已經駛出鐵營,到了較偏僻之地,瀟暮子棠從草堆裏鑽了出來,坐在前排趕著牛車的二狗子,聽到動靜,一迴頭看,嚇到差點從牛車上掉下去,幸好瀟暮手快,拉住了他,二狗子坐立不安低垂腦袋唯唯諾諾於他二人前麵道,“將軍,你們這是要……往哪走啊?”


    子棠坐在他身側翹著二郎腿胳膊肘倚靠於他的瘦弱的肩上,大大咧咧道,“去漠河鎮,聽說那裏最近開了一家謫仙閣,老板是南方有名人偶技師,他手下的影戲,惟妙惟肖栩栩如生!比看那畫本子精彩多了!你可認得路?”


    二狗子點了點頭,瀟暮則坐在他的另一身側,安靜猶如一副仙女像,令他不敢側目而視。


    行到了漠河鎮,倆人便紮入人群中,玩去了,直到他倆身形完全融於人海中看不清,二狗子才拉著老黃牛,有些不舍的往距家還要遠的何家村趕迴去。


    那一年他才十一歲,瀟暮十二歲,可能他都不記得了吧。


    “官爺,我這冤枉啊!這豆子都是今早上剛從地裏收的,都是新鮮貨,怎麽會是陳貨呢?”


    長得賊目鼠眼的管事不耐煩道,“這都幹成這樣的,你敢說是新鮮貨,你當鐵營是什麽地方啊!滾!滾!要是敢在磨嘰,老子連你牛都給你收了!”,說著,他一聲令下,他身後的幾個士卒就上來搬東西。


    何老頭急了,上前拉著他道,“官爺,您可不能這樣啊!我這一年才收了這麽一迴,您這全拿了,我以後咋過活啊!”


    管事有些惱了,直接的把他推倒於地,“爹!”


    二狗子連忙衝上去去攙扶何老頭,對管事的怒目而瞪,管事也盯著他,火上心頭道,“哪來的小雜種,竟敢瞪我!”,說著,他揚起大手正欲給二狗子一大嘴巴子,就被人當即喝住了,


    “住手!”


    一擲地有聲卻稚嫩的聲音響起,二狗子透過眼縫看去,一張十分漂亮的臉挺著修竹一般的身姿,朝著他走來,他身穿鐵營戰甲,但卻他人的不同的是,他這一身卻尤為的華貴,他開口道,“你們這是做甚?”


    管事忙對他哈腰點頭畢恭畢敬道,“公子,這沒什麽事,就是這賤民送過來的草糧竟敢以次充好,意圖謀不軌,被我查到了,正與他們教誨!”


    二狗子急忙申辯道,“他胡說,這些豆子都是我與爹從早忙活了一天剛收的,顆顆飽滿,何來的以次充好之說!”


    管事急厲斥罵他道,“你小雜種,這哪裏有你說話的份!”,又欲對他動手,瀟暮攔住他,疾聲厲喝道,“你好大的膽子,於我麵前當我死了是吧!”


    管事的連忙低眉順眼道,“公子,小的不敢,是小的造次了!”


    瀟暮擰著眉毛道,“我與你們說過多少次了,我們是鐵騎軍,悍蠻民,佑我西國黎民百姓安康,守衛一方疆土的,不是土匪,欺淩弱小,打架劫舍的!”


    說著,他大力撒開管事的手,足足大他一整輪的管事不由得重心不穩,向後踉蹌了幾步,瀟暮從衣襟裏掏出一個錢袋,交於二狗子手上。他對著管事喝道,“若在讓我看到此番事,軍法處置!”


    管事慫的連連點頭道,“是!是!”


    說完之後,瀟暮便領著幾位重甲士兵頭也不迴的走了。二狗子愣住了,他看著瀟暮離去的背影,充滿豔羨。


    瀟暮走遠後,管事恨恨的朝地上吐了一口痰,罵道,“呸!不過是一公子罷了!寄人籬下的貨色,不知是那個野爹造的狗雜種!還敢在爺爺我麵前狂吠!”


    二狗子多了心呆怔的看著他,何老頭怕生事,連忙帶著二狗子灰溜溜的走了。


    眼看著天色.欲晚,二狗子靠坐於牛車上,哈欠連連,不遠處,瀟暮和子棠勾肩搭背手裏晃悠酒壇子的一路高歌而來,待他們走近了,瀟暮子棠一身酒氣的盯著二狗子驚歎道,“咦!還真是巧啊,你這小孩怎麽在……這……嗝!”


    二狗子忸怩道,“剛……好……路過!”


    瀟暮看他吞吞吐吐的模樣再加上酒意浮上心頭,捏著他的肩道,“你……該不會……一直都守在這吧?”


    二狗子立刻臉紅的否認道,“沒……有,真的是路過,我一會兒還要去鐵營送草糧!”


    子棠也是興奮攬著他道,“這麽巧,我們也是要迴鐵營,順路載我們一程,多謝!”


    說著,也不跟他客氣,二人爬上牛車,趴在牛車的草堆上唿唿大睡起來!


    二狗子看著他們心道,怎麽看都是與我一般年紀的小孩,為何小小年紀就飲酒那麽厲害!


    仿佛會讀心術般,瀟暮心知他所想,不舒服的咂咂嘴道,“桂花酒罷了,不是別的!”


    二狗子驚了驚,趕緊趕起了牛車。


    也是這一番契機,瀟暮子棠便賴上二狗子,每次出鐵營都摸上他的牛車,漸漸三人熟絡起來,瀟暮子棠還帶著二狗子一起逍遙快活。


    有一天,二狗子看到瀟暮脖勁圈著一紅絲繩,紅絲繩上係著一水滴狀墜子,那墜子紅豔如血如火於他白皙的脖頸之上散發著微微熒光,他好奇道,“哥哥,你這脖勁上墜子看似與凡物不一般,不知有何來源頭!”


    瀟暮摸了把血晶,平靜道,“這個,我也不知道是何物,自小就帶在身上,可能是未見過麵的老子留的,也有可能不是,看似好像挺有靈氣的,心生歡喜,就帶著了!”


    原來傳言是真的!感覺話題有些沉重,二狗子便識趣的閉嘴了。


    子棠也湊於前插話,交待二狗子道,“這墜子於他非常重要,別人是碰不得摸不得的,你也別好奇了。”


    瀟暮沒好氣道,“我有你說的那麽小氣嗎?”


    子棠看瀟暮嘴強,便來了勁,調皮的上手就要摸他那血晶,瀟暮條件反射的打掉他的手,“啪!”,子棠手背瞬間紅了一片,子棠咬牙“嘶”道,“你看到了吧,不能碰!”


    二狗子汗顏點了點頭!


    “要不是我年紀不到,要不然我也能參軍與你們一塊了!”


    瀟暮子棠聽著二狗子這一聲感歎,仿佛吃了屎般的表情,異口同聲勸他道,“你最好不要!”


    二狗子不解道,“為何?”


    子棠瀟暮紛紛歎著氣,作苦逼狀道,“我們也不是想待在鐵營,才在鐵營的,我們是被逼無奈啊!”


    二狗子更是疑惑了,


    子棠道,“你是不知道,這鐵營有啥好的?全是糙漢子,就連馬都是公的,這日子苦就算了,早起晚睡的操練比牛得活還累!”


    瀟暮也歎氣道,“酒難喝,菜難吃,紀律嚴!事還一堆堆的,煎熬!”


    聽著二人生無可戀的吐槽,他也好像也有點明白,他們為何要偷跑出去了。不過這與他們相交的日子倒令的二狗子見識到了另一番滋味日子。倒是愜意,甚至還有些恍惚,但也很快三人交好的日子便到了頭。


    鐵營裏的內務管事,一直對於瀟暮的嚴管感到不滿,同時他也是一個色胚子,而且好男色,他怨恨著瀟暮,但也吃瀟暮的顏,奈何尊貴有別,他也隻能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整天惦記著流哈喇子。隨著年歲的見長,瀟暮是越發的生得漂亮,初看之後便再也挪不開眼。


    “他若是一女子,搔首弄姿起來定能將人三魂七魄給勾走!哈哈哈!”


    這在鐵營裏也是傳開的日常談資,也常有軍中將士論著他想著褲\/襠裏的齷齪事,管事就是其中十分熱忱的一個。


    少年心性,瀟暮和子棠常溜出鐵營的事,最終也東窗事發了,管事負責鐵營內務後勤,突的那一天,他就發現二狗子頻繁的來鐵營,有些偷偷摸摸的舉動,直到他看到瀟暮子棠爬上了他的牛車,於是他心中的色心便有了決堤的口子。


    私出營地,其罪大到可通奸外敵而論——瀟暮手持著這封匿名信,腦中也快速飛閃過軍紀法令,為人重情重義的他果斷選擇和談,雖然瀟暮是安定王的外甥,但是是他先藐視軍紀在先,自是百口莫辯,被發現也是早晚的事情,一想到子棠和二狗子,瀟暮捏了捏手中信,於這神秘人要求赴了約。


    於鐵營的兵器庫裏,管事心知瀟暮身手了得,不敢明的造次,便要求瀟暮蒙眼而來,瀟暮也照做不誤,他係著黑布條,站立於兵器庫裏,等著神秘人前來商討,等了許久卻遲遲未聽到動靜,空氣裏彌漫著一股香草氣息,令瀟暮警覺了起來,兵器庫裏理應是鏽鐵氣息,為何會有香草味,越想越不對勁的他多了個心眼嗅了嗅,雙目突睜於黑布下,罵了一句,“臥槽!是軟香散,要不要……玩……那麽……大……”


    感覺全身無力的,瀟暮最終也站立不住了,他雙腿發軟癱倒於地,腦中尚有意識卻動彈不得,如果沒記錯的話,這軟香散的劑量應該是獵野馬調用的。


    “這屁崽子……下藥……下得還真猛!”


    撂下這句話後,瀟暮便沉沉的睡去,不省人事了,暗中,一臉猥瑣的管事樂癲癲的走了出來,他戳了戳不省人事的瀟暮,察覺瀟暮是真的暈的過去了,他才放心的解了瀟暮的黑布,看著瀟暮可人的臉蛋,雉嫩如同那晨霧中的花瓣般,豔色絕倫,他色令智昏,鹹豬手向著瀟暮的腰帶解去,豈料,在觸碰的那一刻,一股滾燙如火灼燒感從指間傳來,他下意識的就甩手,在沒有火的情況下,他卻發現自己指間有灼傷的痕跡。


    管事驚的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瀟暮,瀟暮胸口間血晶散發著紅光,灼灼其華,管事的確未察覺於此,他不死心又欲上其手,那血晶通了靈般,憑空冒出一團火,那火苗如蛇,在空中彎曲出一弧度,瞪著管事吐出威脅的信子,管事驚的一屁股蹲坐於地,嚇得他魂飛魄散,嚎叫連連,“鬼!鬧鬼了啊!……”


    他慌不擇路往後挪動著身體,驚嚇過度之餘,撞倒了置放於兵器鐵架上未放穩的流星卯釘錘,那鐵錘滾落下來,正中他的腦袋,倒黴的他,就這般被砸死了!


    而二狗子那天剛好替他爹送馬糧幹草,本來搬運這事應該是有管事的負責,而這一天剛好管事沒來,人手不夠,於是士兵們便默了他進鐵營,因著瀟暮和子棠的原因,他對鐵營存在著無限的向往和遐想,也沒多想,樂嗬嗬的就進了,他抱著幹草路過兵器庫時,聽到管事的嚎叫聲,好奇心的驅使下,他忐忑不安的湊近了兵器庫,也恰巧碰到了這一幕,瀟暮倒於地上不醒人事,他周身圍火,而紅色如炎蝶飛舞的火光之中一個白麵男子現身於其中,他蹲下身子撫著瀟暮的發,二狗子急忙的丟下幹草,衝了進來,那人看了他一眼,便很快的消失於空氣中,仿佛變戲法般,蒸騰如一股煙,銷聲匿跡,於瀟暮脖頸處的紅絲繩也因著這一變化,斷了!血晶瑪瑙掉落於地,二狗子知道此物於瀟暮很重要,還處在驚魂未定之中的他率先撿起了血晶,也瞥見了歪著腦袋倒於血泊之中的管事,他語無倫次慌張大叫起來,“死……人……了……!”


    鐵營裏亂成了一鍋粥,於瀟公子中了軟香散昏迷不醒,管事又離奇身亡,這些罪責全加在了身臨現場的二狗子身上,二狗子百口莫辯,他一直聲稱自己是看到火裏有人,這種離奇之事自是不會有人相信,他被鞭行了三日,奄奄一息。


    子棠千求萬跪,才保了二狗子的性命,待到瀟暮的醒來,管事死亡真相也才查清是死於意外,而二狗子自那後,便消失於了他們的世界,同時消失不見還有他至為重要相伴多年的血晶。


    “唉!真是可憐啊!”


    “聽說了嗎?城隍那邊因為瘧疫死了不少人。 ”


    “可不是,遍地臭屍爛體,蠅飛蟲躥的,我們還是繞道而行吧!”


    “不過,不是聽說,藥王穀的人仁醫聖心感恩大澤已經派人去救治了嗎?”


    “藥王穀?仁醫聖心?”


    縮在櫃子裏的二狗子,滿是驚恐的看著他,腳上被藤荊割出的傷口還在流著血,嵐懿冗蹲了下來,半跪在地慢慢向著少年伸過去手,道,“別怕,過來..”


    “爹!”


    發著高燒的二狗子直接撲進了嵐懿冗的懷裏,藥王穀的人皆慌亂起來,甚有人嗬斥道,“這髒兮兮小孩豈敢……”


    嵐懿冗打斷那人道,“無妨!”


    “可是穀主,他爹死於瘧疾,怕是會傳染給您!”


    嵐懿冗沒理會那人,目露柔色的抱起二狗子,手撫在他削瘦脊骨突出的背上,輕輕的拍了拍道,“別怕!”


    一年後。


    “狗東西,去替你爺爺我打點熱水泡泡腳。”


    二狗子點了點頭,拿起了地上的被那人臨時還踢了一腳的木盆,出了門,習慣性的往熱水房走去,


    “都是同門,你幹嘛老是欺負他。”,一芝麻餅臉白藍色襴衫男子對著另一個綠豆眼的白藍色襴衫問道,


    綠豆眼道,“誰跟他同門啊,他是溪城公子從外麵撿迴來的小白鼠,逃了籠子後被穀主看到了,賴上穀主,穀主看他可憐照顧了他好一陳子,那時,穀裏的人都以為他會成為新的二公子,對他關懷備至,結果呢,他病好了之後,穀主一轉身就把他給忘了,穀裏的人不知將他如何處置,便配到後房作雜役,所以啊,賤人就是賤命,別妄想太多!”


    “原來如此!”


    “水太燙了,給我重新打。”綠豆眼一腳踢翻了木盆,熱水直接傾灑在了二狗身上,一身濕透的他


    眼神跟著濕漉漉看向眼前之欺辱他的人,而綠豆眼更是惱火了,他一腳踹倒二狗子,唾沫橫飛的破口大罵道,“裝什麽可憐啊!真他娘惡心!”


    二狗子癱倒在地不卑不亢重新拾起木盆欲往熱水房走去,餅臉喝道,“喂,狗東西,先把這收拾好了,濕噠噠的,爺我要是踩到摔倒了,你賠得起嗎!”


    轉身迴來二狗子從衣襟裏掏出了率先就準備好的抹布,跪在地上擦了起來。


    看二狗子如此乖戾順從,他們的作惡欲也得到了極大滿足,趾高氣昂二人,歪鼻子瞪眼的走了。


    二狗子收拾好這一切後,矮著瘦小身子往柴房的方向走去,而此時迎麵走來一白色華服襴衫男子,他吃力抱著一堆高過他腦袋竹卷書,二狗子哆嗦的把自己縮成一團,往邊上靠,低垂的腦袋,作頷首模樣,在藥王穀的一年的時間裏,大多時候都是被欺負著過活,雖然有想過逃離,但逃離之後,外麵那吃人的世界,對於身無一人又無技伴身的他無異於自尋死路。藥王穀縱使百般不好,但至少能讓他一天裏吃上一頓飽飯,能睡在有屋蓬的地方,所以他苟且偷安於藥王穀中也算得尚得一絲安逸,同時為了避免犯錯被趕出去,最基本的看衣識人他還是知曉的。


    這藥王穀,有兩種人,最低層也是最多便是白藍相間襴衫的藥師,而高層則是少之又少華服雪白襴衫醫師,當然還有另外一種人,紫袍——藥王穀主人——藥王!


    而一年前他就有幸見過這兩身衣裳,紫袍和白雪華服襴衫,隻不過那個時候,他是被關在籠子裏作為小白鼠的身份,所以至今想起來還是不勉令他感到有些後怕,此刻他弓退著身體真狠不得把自己鑲進背後的岩壁了。


    白華服襴衫男子全然沒有在意他,畢竟現在他首要目的是要趕緊把這堆東西給卸掉,實在是太沉了!


    而意外還是發生了,白雪華服襴衫男子稍不注意踩上一石塊,身形一傾斜竹簡書便滑了下來,啪嗒!啪嗒!散落了一地……


    白雪華服襴衫氣的將手中的竹簡全扔了,撒完火後,又跪在了地上,黑著臉一個個的撿了起來,斜目瞟見還有傍人,而旁人手裏提著一木盆,白雪華服襴衫男子頓雙眼冒星光,激動的跳了起來,攬過欲悄咪咪溜走二狗子,他打量著二狗子一身寒磣衣服笑嘻嘻道,“你……藥王穀的?”


    二狗子瞥了一眼他蒼白如倒棺而出的屍臉,害怕的點了點頭,隨即發現不對,自己也算不上穀裏的人,又搖了搖頭,白雪華服襴衫一臉懵然,他搶過二狗子的木盆,端詳了好一陳道,“你這盆能不能借我用用!”


    二狗子看著地上散落的七零八落竹簡,搖了搖頭,白雪華服襴衫不太高興道,“不行,那好吧!還你!”


    把木盆還給二狗子,白雪華服襴衫再一次蹲在地上撿那滑手的竹簡,而二狗子也蹲跪在地上,幫他一件一件的撿了起來。


    後山一隱蔽的藥廬裏,二狗子將那竹簡按照白雪華服襴衫的要求放置好,便要退下去,卻被白雪華服襴衫拽留了下來,白雪華服襴衫笑眯眯與二狗子道謝道,“你還真是幫了大忙了,多謝!”


    二狗子連忙俯首迴應著他的道謝,抬腳要走,而白雪襴衫卻未肯鬆手,指著他臉頰上的淤青道,“你的臉,是怎麽弄的!”


    二狗子遮住著發疼發麻的臉頰,沒有作言,或是說,在藥王穀,鼻青臉腫已是家常便飯,白雪華服襴衫挽留二狗子道,“你等我一會兒。”


    “噝!~~”,二狗子下意識的往後退了退,為他上藥的白雪華服襴衫依舊是那副笑容可掬的模樣安撫著他道,“這傷藥是有些熾膚,但你放心,消腫煥膚的效果卻是最好的。”


    看二狗子低著頭一直不說話,白雪華服襴衫隻好自顧自話道,“你不是藥王穀人,卻活躍在藥王穀,真是令人匪夷所思,還有,藥王穀遍地都是大夫,可你卻似乎全身都是傷,你……”


    二狗子忐忑不安猛然站了起來,白雪華服襴衫看他那麽大的反應,一副被我說中的表情笑嘻嘻道,“你怕是沒地方去,又不想迴到外麵豺狼虎豹的世界才會在這個冷漠的穀裏苟延殘喘,受盡欺淩,你還真是可憐啊!”


    二狗子額上冷汗直冒,突的一陣目眩,雙腿發軟無力,跌落在地。


    白雪華服襴衫模糊不清的臉湊進他跟前道,“你初看我第一眼,就抖得厲害的時候,就應該知道離我遠一點,可像你這樣善良懦弱,膽小卻又容易輕易相信別人的性格,怎會拒絕呢!真是傻得可憐啊!”


    二狗子雙目渙散的胡亂抓撓著眼前事物,嘴裏呢喃道,“爹……爹……”


    白雪華服襴衫摸著下巴看著被藥物麻倒的模樣清秀的二狗子,嘴角勾了勾道,“原來你會說話啊,本想著把你剖了,製成人幹,但看你現在還有點用處,姑且就留你一命吧。”


    白雪華服襴衫扯著二狗子的頭發,迫使他的腦袋抬起,湊到他耳邊陰惻惻低聲道,“我留意你很久了,明明過得如此操蛋,卻死強的過活著,雖然不明白你在渴求什麽,但我可以肯定的是你想活下去,所以這是一場單方麵的交易,你的命從現在開始就是我的了,你若還想活著就得照我說的去做,畢竟在這藥王穀裏已經找不到像你這般更可憐更適合的人了!現在,先好好的睡一覺吧!”


    聲音越飄越渺,眼皮沉重的也抬不起來,二狗子就這般睡了過去。


    “憐……憐……,你在……哪裏…憐…”


    紫金色襴衫男人一身冰霜闖了進來,未等到來人,他就撲通的一聲倒在地上,寒氣從他身上散出,木製的地板也結了一層薄薄的冰霜,並且隨著男人喘的每一口氣,擴散蔓延而開出一朵朵碩大的冰花。


    二狗子提著剛打好的熱水從門外進來,見地上躺著個人,連忙將他攙扶而起,男人周身冷津津如同冰窖裏剛倒出來的那般,在觸碰的那一瞬間,二狗子的雙手都被刺出了一層冰霜,想起憐臨走之前交待他的話,他吃力的將男人再次攙扶起來,將他剝了個幹淨放置浴桶裏,把剛打好的熱水倒了進去,如此反複幾次,直到浴桶裏的水滿了為止,再將提前準備好藥材放到浴桶裏浸泡,昏迷不醒的男人,躺坐在浴桶裏,好幾次都因為身體的軟綿,滑落水中,二狗子就把自己掛在浴桶的邊緣,以摟抱方式把著他,不讓他滑下去,霧氣蒸騰的藥廬裏,滿額汗浸的二狗子維持著跪立之姿在浴桶邊守了男人一夜。


    天露肚白,鳥鳴呦轉~,麵覆冰霜的男人臉色恢複了紅潤之色,他不舒服的皺了皺眉頭,耳邊傳來輕綿的唿吸聲,他側目而看,一副娟秀的眉眼印入他的眼簾,他挑了挑眉,看起來年紀不大的二狗子,將他的小腦袋靠在男人的肩頭睡著了。


    許久二狗子也醒了,他搓揉著惺忪的睡眼,單手撐在浴桶邊沿,發現男人不見了,他猛然的向浴桶裏撈去,一無所獲……


    二狗子驚慌失措欲跳入桶裏,而此時一雙手及時的拎住了他的後領子,男人眉頭緊鎖,一臉肅色的盯著二狗子,二狗子看他無恙,不由得鬆了一口氣。


    雖然二狗子未置一言,但嵐懿冗看他麵上起伏跌蕩千轉迴峰的表情,不由得蹙眉道,“你想象力還真是夠豐富的啊?怎會有人化在水裏!”


    而目視著衣衫不整,外袍裏麵中空的嵐懿冗,二狗子難為情撓了撓臉別過腦袋看向別處,嵐懿冗也才反應過來此時自己的不雅儀態。


    攏好衣衫,嵐懿冗微眯著眼拽拉過雙腿發麻不得動彈的二狗子,捏著他下巴端詳二狗子還看得過去的臉斥問道,“我怎沒見過你,新來的?憐去哪裏了?”


    二狗子低垂腦袋呡著唇,而此時撩開竹簾的憐剛好從外迴來,嵐懿冗見他,便劈頭蓋臉一頓罵道,“你去哪裏了?”


    憐摘下鬥笠看著氣急敗壞的嵐懿冗,不緊不慢道,“我去了一趟般若!”


    嵐懿冗更氣了道,“你當藥王穀是什麽地方,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


    憐不作言,慢慢的朝他倆靠近,拉開嵐懿冗拽著二狗子的手,將跪在地上一臉驚慌失措的二狗子扶了起來,再迴目對嵐懿冗沒好氣道,“有你這麽跟師兄說話的呢!”


    嵐懿冗更不爽了道,“你還記得你是我師兄呢!你就那麽急著去蓬山,還把我一個人扔給了這傻小子,你就那麽嫌我累贅!”


    憐眉心緊擰,對著嵐懿冗厲色厲聲道,“閉嘴!我要是真的嫌你累贅,我早就不管你了!”


    不歡而散的少些時日後。


    憐一臉嫌棄的看著某個來蹭飯的一穀之主嵐懿冗,道,“你又來幹什麽?”


    相較於昨日狼狽模樣,今日的嵐懿冗身穿一身繡祥雲卷邊的紫袍襴服,看起來格外端正也頗有一穀之主作派,容貌淩厲的臉上也多出一副單邊琉璃眼鏡,一直眯著的狐狸細長眼此刻也睜得狐圓,透過鏡片留露出一股令人不容小覷的精光,給人印象是儒雅之中又夾著一絲痞狂的矛盾氣質,令人心悸可又忍不住多看兩眼!


    “嘿嘿嘿!看出神了,小色鬼!”


    憐朝著眼睛瞪得發直二狗子的手裏塞去一碗熱乎的大白米飯,二狗子通紅了臉接過,就要往門外走去,憐一把拎住他後脖領子,語氣充滿了無奈道,“又打算隨便找個家落蹲著吃!”


    二狗子點了點頭,憐皺了皺眉頭歎息道,“你是乞丐嗎!就在這吃!”


    說著,揚了揚下巴示意嵐懿冗挪地方,看著瘦弱的二狗子,叛逆期延長的嵐懿冗仿佛吃錯藥了般,很是反常的照做不誤。


    席間……,盯著隻扒白米飯二狗子看個不停的嵐懿冗,對著憐驚唿道,“我想起來了,難怪一直覺得眼熟,這傻小子是一年前溪城從外麵撿迴來的浪兒,在穀裏亂躥,還躲到了櫃子裏,還是我把他給揪出來的!”


    二狗子扒飯的動作滯了滯,察覺二狗子微妙情緒變化的憐隨手一筷子彈在嵐懿冗的腦袋上,道,“食不言,味不覺,你的禮數吃狗肚子裏了!”


    嵐懿冗撫著生疼發紅的額,不滿道,“你給我找的人,我總不能稀裏糊塗的就接受了吧!”


    廉虛放下筷子道,“有何不可,我找的人總比你找的人強吧,你說那個……叫溪城的人,又是什麽鬼情況?”


    “我去年收的義子,你見過的!”


    憐盡可能的迴憶道,“把他踹了,長著一副小雞肚腸的臉,以後肯定會給你惹麻煩!”


    嵐懿冗不以為意道,“我也沒指望他幹嘛,就長得不賴,還怪會撒嬌的,就留著玩玩罷了!”


    憐一副聽不下去的表情道,“你那惡心的破愛好,別跟我報告!”


    嵐懿冗非但不止住反而蹬鼻子上臉道,“我就喜歡惡心你,而且你明明就知道我的喜好,還把這傻小子推給我,你居心不良!”


    憐一臉鄙夷的看著嵐懿冗道,“別把你那齷齪的思想強加於我身上!”


    嵐懿冗更是樂此不疲對著早已停下動作的二狗子擠眉弄眼,看不過去的廉虛溫聲的對二狗子吩咐道,“把這些飯和菜都端下去,全部吃掉。”


    二狗子點了點頭,乖巧的退了下去。


    “你為何故意要嚇唬他!”


    嵐懿冗扶靠於這簡易飯桌,撐著腦袋壞笑道,“把他嚇跑了,你就不會去蓬山了。”


    憐道,“你還真是不折不扣的幼稚鬼啊,即使沒有他,我也會去蓬山的,別在耍所謂任性脾氣了!”


    嵐懿冗追問道,“那個地方到底有什麽值得你如此執著的!理由什麽的就不能告訴我這個好朋友嗎?”


    憐一口迴絕道,“不能!別自以為是了,誰跟你是好朋友了!”


    嵐懿冗敲桌而定道,“你我誌趣相投又都是師出同門,你當然是我的唯一朋友了。”


    “你隻是在有限的空間裏接觸了能容納你怪脾性的我罷了,你若能離開藥王穀,估計你就會馬上忘了我!”


    嵐懿冗順著他話肯定道,“那倒也是!”


    未了,憐看向布簾後的二狗子幽幽開口道,“那孩子沒地方去,你就讓他留在穀裏吧,畢竟他是我至今發現能少數抗下你寒毒之人的例外,雖然我還尚未弄清楚是何原因,但我也沒有過多的時日浪費在無關緊要的人身上了,總之,別太為難他,我授藝了他照顧你發病之時的技藝和醫理,再加之他昨夜守了你一夜的情況來看,他算不上可以過分信任之人,但無害還是可以確認的!”


    嵐懿冗苦笑道,“你還真是煞費苦心啊!能讓他那麽聽話,就能想到你肯定對他下過毒了,他現在是無害,你又怎敢保證以後就無害了,我對你實在是感激不起來!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看著辦,你要去你那個蓬山就去吧,我就不留你了,走了!”


    說完,嵐懿冗起了身,負手而去,門簾後的二狗子連忙朝他俯首欠身。


    而憐望著他離去背影,歎然道,“這性格還真是一如既往讓人愛不起來啊,是吧?小東西?”


    一旁的二狗子愣了愣,沒反應過來,“啊?”的一聲,憐嘴角飄過一抹察覺不到笑意,蒼白的手掠過他前額的碎發,說了一句,“沒什麽!”


    拿起靠放在門旁邊鬥笠,戴上,臨行前與二狗子交待道,“藥王穀之後就拜托你了!”


    浴藥後嵐懿冗一邊穿衣裳一邊打量著低垂著圓腦袋,眼角微微泛紅二狗子,嘴角扯過一抹意味不明的笑道,“我說你,還真是有意思啊,我來這後山藥廬沒有十次也有八次了,你是迴迴見我酮體都麵紅耳赤的,這是為何?”


    二狗子不作言,把腦袋埋得更低了,嵐懿冗扯著自己腰帶挑高眉尖對著二狗子招手道,“過來,幫我弄一下。”


    二狗子走向他,小心翼翼伸手接過那絲滑的綢緞,看著手中上成的布料,驀的,蹙眉茫然無措,可抬頭便是嵐懿冗緊盯的目光,他捏了捏腰帶,猶豫不決的將那腰帶纏了又纏,片刻之後,看著腰間那又大又醜的蝴蝶結腰帶,嵐懿冗那淩厲的麵容破天荒的綻出了一抹狂笑。


    “哈哈哈……哈哈哈!”


    二狗子緊拽自己的衣角甚是手足失措,他慌張磕巴道,“對……不……起!”


    嵐懿冗既而驚喜抱手於胸前,另一隻手摸著自己下巴打量跟前瘦弱的二狗子道,“原來你會說話啊!”


    二狗子抬眸看向嵐懿冗,那清秀的麵容之上,一雙狗狗圓眼亮如黑晝中的稀星,璀璨奪目卻意外令人感到舒心,但很快他又垂下小腦袋抖著嘴唇重複道,“對不起,我……”


    嵐懿冗嘴角勾了勾道,“無妨,你怪有意思的,今日就先這樣吧,我會再來的!”


    語畢,還刻意的撥弄一番腰間大蝴蝶結,二狗子低著頭潮紅了臉。


    嵐懿冗俯視著跟前為他穿衣係腰帶的二狗子,他清秀的臉龐,添上一道道尤為醒目的淤痕,即使他刻意迴避著嵐懿冗的眼神,但都終究無法躲過嵐懿冗的逼問,他抓著二狗子的手道,


    “我說你,怎的又不說話,又要裝啞巴了!還有你臉上的傷又是怎麽迴事?”


    二狗子別著臉吞吞吐吐撒謊道,“我……自己……摔的!”


    嵐懿冗抓著他的手不禁用力了幾分,他哂笑道,“我治病救人不擅長,但摔傷和打傷還是分得清的,誰幹的?”


    二狗子弱弱小聲迴道,“我……自己……不小心弄的!”


    嵐懿冗抓著他的手,力度不禁加大了幾分,蹙緊眉冷笑道,“你本事還挺大的,自己弄的,我倒是想見識一番,就在我跟前,你再弄一下給我看看!”


    二狗子緊咬下唇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抬頭看向嵐懿冗,嵐懿冗對上他那雙黑得發亮的狗狗圓眼,驀的,心尖一沉,他鬆開二狗子的手歎然道,“算了!”


    掃興而歸東閣的嵐懿冗,獨坐於幽台之上俯視著高樓之下過眼皆是疲倦的藥王穀,給自己倒了一杯酒,一口飲下,烈酒冰涼潤喉,可心裏那股熱躁卻久久不能平複,腦海裏總是浮現出二狗子黑亮的圓眼和臉上那刺眼的淤痕,嵐懿冗沉目怒摔手中杯,


    “呯!”一聲,上好白玉杯支零破碎,獨散落於牆隅,須兒,嵐懿冗黑著臉吩咐著一直蟄伏於暗處暗衛下令道,“去查一下,那個小鬼究竟為何會負傷!”


    暗處的黑影晃了晃,隱身飛下丈來高的閣樓。


    二狗子醒過來的時候,映入眼簾的是一襲繡祥雲卷邊的紫袍,他晃著發沉發暈的腦袋從地上爬起來,少頃,那被拳摑導致耳鳴不斷的耳朵接收到了一陳陳嘈雜的哀嚎聲,眼前視物也瞬間清明起來,站在他麵前的嵐懿冗抬手冷冷道,“拖下去,殺了!”


    被扣押於地的大餅臉和綠豆眼滿眼驚駭的哀嚎道,“穀主,我們錯了,我們不知道他是您的人,我們再也不敢了,穀主饒命啊!饒命啊!”


    嵐懿冗目光陰冷的睥睨著匍匐於自己腳下這兩條發抖的可憐蟲,而二狗子晃著顫巍巍身形站了起來,又幾度欲倒下,最後嵐懿冗攙扶住了他,二狗子緊抓著他衣袍,眼波流轉,哀求道,


    “不……”


    嵐懿冗看著他這一副很是狼狽的模樣莫名的氣不打一處來,怒道,


    “不什麽?不要還是不錯!”


    二狗子道,“不要殺他們!”


    嵐懿冗臉色隨即沉了下來道,“你都這副模樣了,還想著替他們求情,怎麽逆來順受的性子是骨子裏天生的!”


    二狗子看著嵐懿冗充滿戾氣的眼神,心尖不由自主的顫了顫,腦海裏同時迴響著憐臨行前與他交待的話,日後相處可能會有些艱難,他雖貴為一穀之主又何償亦不是一可憐之人,但你若想安身於此,隻需記住三件事僅可,其一,他性情如豹貓,孤高冷漠,陰晴不定,喜怒無常,你隻需順從撫之,萬不可忤逆於他。其二,無論看到什麽,都要疑而不問!其三,為了你自己好,顏控的你,萬不可情係於他!


    從迴想之中醒悟過來的二狗子皺著眉頭,鼓起勇氣道,“殺了,會弄髒藥廬,憐會怪罪的!”


    嵐懿冗募然的宛然一笑,抓過二狗子纖細的後脖頸,強迫他對視上自己視線,道,“你,可真是大膽啊!把憐都搬出來了,整個藥王穀都是我的,怎的,他一寄人籬下的遊醫我還需忌憚他不成!”


    二狗子瞥視一眼如同他一般抖若篩糠,顫栗不止匍匐在地的白藍襴衫,內心慌如麻,他緊攥著衣角儼然一副要哭出來的表情,哆嗦著嘴唇於嵐懿冗道,“我……錯了,對不起!”


    看著眼前之人,那雙黑色發亮的眼睛仿佛要溢出某種東西一般,嵐懿冗的怒氣也莫名被抽走了,他妥協道,“行,不殺他們,但你要跟我走!”


    二狗子瞪大了雙目愣愣問道,“去哪裏?”


    嵐懿冗將唇湊近他的耳畔幽幽開口道,“哪都不去,留在我身邊!”


    “傷可有好些?”嵐懿冗看著終於有點人模人樣的二狗子關心道,二狗子拘謹跪在地上,點了點頭。


    看著一言不發的二狗子低垂著腦袋跪坐於案前,嵐懿冗皺了皺眉,歎然道,“今後你就叫嵐溪亭!”


    “怎又不說話了,不喜歡,這個名字嗎!”


    二狗子甚是不自在,始終看著東閣的地板,未敢越距發聲道,“沒……,喜歡……”


    “可我怎麽一點都感覺不到你的喜歡,罷了,別老是跪著,我把你帶到這目的,亦不過因著我的寒疾照料起來方便些,你過來。”


    二狗子抬頭看向嵐懿冗,在嵐懿冗的示意下,起了身挪著腳步靠近案桌,嵐懿冗扶了扶鼻梁上的琉璃鏡道,


    “你識字嗎?”


    二狗子未敢看他,小聲道,“一點點。”


    嵐懿冗指著案桌上竹簡溫聲道,“看你無事怕是有些煩悶 ,替我把這些藥綱都抄在紙上吧!”


    二狗子拿起案桌上的竹簡,嵐懿冗拉住他的手道,“你就坐這抄!”


    語畢,將二狗子拉坐於身旁的蒲團上,二狗子慌亂無措的忸怩好一陳,偷偷瞥視著身側的朗挺著身姿,俏逸側顏的嵐懿冗更是心跳如擂鼓,嵐懿冗將蘸好墨的毛筆遞給他,他接過,看著攤開的竹簡做愁苦模樣,而嵐懿冗眼神也同時似有意瞟向他,嘴角微漾。


    少頃,看著紙上與竹簡上一模一樣不帶一絲偏差的篆體字,再看著身側臉色十分不好的二狗子感歎道,“你所謂的一點點,應該是一點點都不會吧!你這哪裏是寫字,根本就是在臨摹字。”


    他擠近二狗子身側,將他圈於懷中,臉頰挨著他的耳側,右手覆上他拿筆的那隻手,道,“我教你寫,手別握那麽緊,放鬆些!”


    如此親昵挨碰著,令二狗子心亂如麻耳尖紅到滴血……片刻後,嵐懿冗看著紙上二狗子重新寫上與他一毛一樣不帶一絲偏差的——嵐溪亭——三個大字。


    嵐懿冗沉默了……嵐溪亭也低下了頭,呡囁道,“對不起!”


    嵐懿冗對於他突然道歉,不悅道,“你又沒有做錯什麽,又何來的對不起!”


    “不……想被討厭。”


    “因為討厭你的人會給予你痛苦。”


    被說中的二狗子把頭埋得更低了。


    “在藥廬裏,誓死都要護著一塊血晶石,現今反倒怕起了疼來!”


    迴憶著藥廬裏眼前這個瘦弱的小鬼被欺辱寧死不屈的模樣,嵐懿冗的心底莫名泛起一絲心疼的感覺,到底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好奇這個小鬼頭的?嵐懿冗無奈唿了一口氣對二狗子道,


    “我沒有討厭你,更不會讓你痛苦!我隻是覺得你留在藥王穀有些屈才了。”


    二狗子猛然抬頭看著他,嵐懿冗笑了笑道,“你完全就是個天才,你應該去蓬山畫鬼符,絕對能亮瞎那群臭道士的狗眼,把他們老生常談的天道之賦狠狠的踩在腳下!”


    二狗子嵐溪亭納悶道,“蓬山?臭道士?”


    看他感興趣,嵐懿冗破天荒耐心了一把與他滔滔道了一通首口口相傳家喻戶曉自己卻從來都不屑於提及的擎霄宗九霄仙人救世沉鬼境的傳奇。


    嵐溪亭道,“那之後北王呢?”


    嵐懿冗沉思了一會兒,一點都不關心道,“鬼知道啊!”


    ——嵐溪亭——


    一張精致臉的嵐溪城滿臉嫉妒的撞開了二狗子嵐溪亭,嗆聲道,“別以為義父會寵著你多久,他亦不過是貪圖新鮮罷了,假以時日便會如一年前那般把你給蹬了!”


    待嵐溪城怒氣衝衝走了之後,聚集在公布欄前的一幹眾人紛紛圍上來對著二狗子虛與偽蛇的畢恭畢敬輯首道, “二公子,恭喜你摘得甲首!”


    二狗子還處於嵐溪城莫名的恨話之中茫然,又接收無源頭道賀,傻愣在原地小聲問道,“敢問,這何來之喜啊?”


    道賀的白襴衫道,“二公子還真是謙虛啊,自是你編寫的“瘧疾論” 得到首席和穀主的認可!現公布而下,穀裏穀外自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二狗子突的想起嵐懿冗令他每日抄寫下的那些日誌,突的麵紅耳赤,謝過眾人便往東閣走去。


    “全部都給我滾出去!”


    “哐當…哐當…”的掀桌聲,嵐懿冗怒發衝冠的喝退所有人,手上緊緊攥著一頂破爛的鬥笠,一無所知的二狗子,一隻腳還未踏入東閣,就被麵色慌張的藍白襴衫的一幹人擠到了一旁,待到所有人都散去,東閣裏伸出一隻大手,將二狗子強拽了進去,之後,東閣的所有門窗都齊齊關上了,密不透光,黑幽幽的東閣主殿內,二狗子跪坐於地,眸色暗沉的嵐懿冗依偎於他的脖頸間,唿吸滯冷,二狗子慌了心神,呡唇道,“你……穀主……您沒事吧?”


    嵐懿冗懷抱著二狗子的雙手下意識的又收緊了些,冰冷的唇貼在他勁間反複祈求呢喃著,“別走!求你別走,我會將所有給予你痛苦的人全部除掉的,留在我身邊,求你了,實在不行,你將我也帶走吧!亭兒……”


    最後一句唿喚,讓二狗子欲撫上嵐懿冗背上的手停頓了一下,驀的,心裏泛起一絲絲苦澀,他垂下眼眸,輕車熟路手掏向嵐懿冗的腰間,摸出了一個白玉瓶,裏麵是寒毒毒發的火蠱蟲藥丸,他將藥丸取出,摸上嵐懿冗的臉,輕輕掰開他的嘴唇,將藥丸塞進他的嘴裏,而已經神誌不清的嵐懿冗卻未將那藥丸咽下去,而他又緊緊的箍著貼著令二狗子完全脫不開身,二狗子撫著嵐懿冗冷津津甚至已經出霜的唇瓣,毫不猶豫,府下了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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