蛟蛇帶著角的頭顱從蛇軀上脫落,在地上骨碌碌滾了滾。


    下一刻,才是水柱瀑布般的血噴濺而出,灑的室內一片猩紅。劉道乾提前躲開,長袖揮舞,將波及向水幕泉池的腥血拂到一邊。


    從蛟蛇的出現襲擊,再到蛇首被紫雷劍斬落,前後時間隻有短短的片刻。劉道乾的果決善戰,讓祈願花沒有受到半分影響。


    感受著紫雷劍重新迴歸,就開始迫不及待地吞噬起體內精血,劉道乾麵色不由得蒼白起來。真元震蕩,同樣有些不穩的趨勢。


    此時此刻這種情況,最好就是立即運轉法訣調息。


    但他不能!


    劉道乾既然已經明悟蛟蛇的出現不是意外,那麽很清楚後麵肯定還有著敵人存在,是以他沒有立馬調息恢複,而是暗中捏住了一串手鏈。


    正是之前的那串佛珠。


    這串佛珠手鏈僅從外觀看,就像是一件經過高僧開光的法器。估計除了那些佛法精深的僧侶外,也隻有劉道乾自己才知道,這串手鏈,其實是一件邪器。極度邪惡的邪器。


    來自破戒寺一名窮兇極惡的破戒僧,以十二枚聖潔舍利為骨架,在一千名不足滿月的嬰兒血肉中孕養而成,邪器誕生之時,天昏地暗,陰氣肆虐,千名嬰兒的純潔靈魂在舍利的束縛下,自行凝聚成十二隻煞嬰,永生永世被封印在舍利中,受持器著驅使。


    除開紫雷劍外,佛珠邪器已經是劉道乾的最後底牌,不到萬不得已,他是絕不會使用。邪器比血祭之法祭煉而成的法器更為可怕可怖,一經使用,徹底催發的後果,非但敵人陷入萬劫不複的境地,自身亦會感染汙穢,邪器的惡意,縱使佛法護體也無可阻擋,於悄然間讓惡念萌芽。


    一縷昏黃的光芒從地底亮起,很微弱,幻覺般的微光。


    可偏偏就是這一縷光芒,讓劉道乾心底湧起了一股死寂般的絕望感。即便心裏有了準備,仍然無可抑製地絕望。毫無預兆,一種大難臨頭的覺悟自行湧現。


    是什麽?


    劉道乾心念方起,那縷微光突然綻放。


    瞬間,室內被黃色華彩填滿。


    此時劉道乾已然失去了視覺,失去了感知,他隻知道,自己再不動手,就永遠都動不了手了。捏住的佛珠隨著心念而動,聖潔的佛光流轉,竟慢慢變成了灰黑色澤,那已經不是佛光了,而是兇煞念光。隱約間有十二個小人從舍利中攀爬而出。


    煞嬰!!


    潛藏在聖潔之下的邪惡。


    嚶嚶嚶~~~~~~~~~


    嚶嚶嚶~~~~~~~~~


    嚶嚶嚶~~~~~~~~~


    詭異,讓人毛骨悚然的尖細叫聲迴蕩在石室內。


    在這些聲音下,劉道乾發現自己能動了,他既驚又喜,驚的是佛珠邪器的威能遠超自己預料,喜的是終於可以反擊了。


    那一直鬼鬼祟祟隱藏著的黑手,他一定要將之碎屍萬段。


    劉道乾沒有發現,此時此刻他的臉,已經掛起了一個笑容,兩邊嘴角都快咧到耳邊的可怖笑容。


    黃色華彩一經綻放,就仿佛激活了某種機括,地麵和石壁開始溢出一股股猶如實質的土黃色煙氣,在耀眼的光彩下,綿綿不絕的光雲,以劉道乾為中心,一層一層,不斷疊加。


    光雲之中,劉道乾笑容依舊可怖,但他並沒有注意到自己笑了,而是將注意力集中在手掌上起伏的佛珠,灰黑色的光暈不斷流轉、濃鬱、擴大。身為佛珠的主人,他清楚的感受到佛珠的威能在逐步增強著。


    但是,這種增強卻漸漸地、漸漸地超出了他的掌控。


    不,那不是他所了解的力量。


    一種陌生的熟悉感,也隨之浮現在心裏。


    劉道乾有些驚詫,這種感覺……是他?


    他不是已經死了嗎?


    那個惡僧。


    「你以為我真的死了嗎?」


    一個聲音,自心底響起。


    劉道乾悚然一驚,心底再次響起那個聲音。


    「啊哈哈哈……」


    「你終究還是忍不住使用了它。」


    這一次,劉道乾終於肯定,這個聲音正是他紫雷劍初成之時,斬殺的那名邪道強敵,破戒寺的“嗜血和尚”。


    “你果然沒死!”劉道乾迴憶起當初的種種疑念,總算知曉了真相。


    劉道乾是用口說的,但詭異的是笑容依舊不變,可怖猙獰。


    「就憑你的紫雷劍?本座可是破戒寺百年來最有希望成就邪佛之體的人,豈是區區一個築基初期修士能殺?你這般修為……」


    劉道乾“噗嗤”一聲,冷笑著打斷:“一個隻能苟且寄生在邪器中的器靈,也敢自稱本座?莫說你現在死了,隻是不願墜入輪迴的一縷殘魂,便是還活著,紫雷劍下也要魂飛魄散。”


    「是麽!」


    「可是你的紫雷劍,剛剛才使用過。」


    霎時間眸光冰寒刺骨,劉道乾咬牙切齒:“原來一切都是你搞的鬼。”


    “……?”


    光雲之下,地底深處。


    掩埋著一枚枚大小均等的土黃色石頭,這些石頭內部,被五層散發著黃色光芒的紋路所連接,赫然是符石激活時才會出現的狀態,五層光紋,這是經過五次複合的「聚土」符石。


    三次符文複合的符石已經是坊市中極其罕見的珍品了,而這裏掩埋的卻是五次複合符石,坊市中從未有過。


    然而,地底深處相同的符石不是一枚兩枚,而是密密麻麻一大片,匆匆一瞥便能判斷出不少於一萬枚的數量。這些符石通過特殊的埋設,不但將整間石室麵積覆蓋了,還組成了一個陣法,將符石激活後的土元素集中引導向一個方位,巧妙地避開了泉池,籠罩了其餘空間。此刻土元素最濃鬱的地方,正是劉道乾所站立的位置。


    光雲的正中心。


    劉道乾眼睜睜看著佛珠邪器脫離自己的掌控,圍繞著他慢悠悠盤旋,那灰黑色澤的華彩,每次移動都會甩出一縷彗尾,悄然融入身體之中。他能看見,每一縷彗尾,都有一道淡薄乃至透明的影子在蠕動。那似曾相識的影子,劉道乾一輩子都不會忘記,正是剛才在心靈與自己交談的嗜血和尚。


    他,在奪取自己的身體!


    怎麽可能?


    他怎麽敢這樣做……


    他就不怕死後魂飛魄散,不入輪迴嗎?


    仿佛聽見了劉道乾內心的想法,聲音再次響起。


    「怕!本座怎麽可能不怕!但是隻要成就邪佛之體,大道可期,到時又有誰能殺的了本座?縱橫天地,誰又能奈何得了我?」


    “你……休想奪舍成功,大不了拚個玉石俱焚。我入了輪迴還有一線生機,而你,失敗後的結果就是魂飛魄散,從世間消失。”


    劉道乾臉上的詭異笑容消失,體內紫光大盛,是紫雷劍。受到煌煌雷光影響,佛珠邪器甩落的彗尾減緩了一些,但仍在融入。


    「哦?居然還能施展出這種威勢。你這口飛劍的材質當真不凡。好!好!好!如此本座複蘇後,又多了一件稱手的兵器了。」


    劉道乾臉色越發難看,因為他發現佛珠上的灰黑色華彩在不斷變淡,隨著彗尾的脫離,漸漸地恢複最初的聖潔佛光。


    外麵積聚而至的光雲越發厚重,龐然的土元素不斷壓迫,卻被佛珠散發的聖潔光芒阻擋,難以侵入。


    「祈願花,你可知道祈願花除了可以結出那五種果實外,還能結出什麽果實?」


    劉道乾一怔,心底的聲音帶著莫名的力量,讓他的心神出現了短暫恍惚,不由自主的想要傾聽對方的話語。


    「是“宿慧果”以及“涅槃果”。uu看書 .ukanshu」


    「你不知道,你們這些人永遠都不會知道,祈願花最正確的用途,是用來鑄造金身,用來鑄造本座的邪佛金身。隻要祈願花結出涅槃果,加以輔丹煉成涅槃丹吞服,業火焚體,屆時凡軀可去,立地成佛。個中奧妙,且聽本座從頭說起……」


    劉道乾神態恍惚,道袍襯托下的臉龐一副安詳慈悲,如信徒接受教化,體內紫光隱匿,再也不見,任由彗尾甩落一個個蠕動影子。


    「汝雖生人道,已超第六天。」


    「我及一切眾,今故稽首請。」


    「人中最勝尊,今當入涅槃。」


    「汝應湣我等,唯願速請佛。」


    「久住於世間,利益無量眾。」


    ……


    「見緣起為見法,見法為見佛,斯則物我不異之效也。所以至人戢玄機於未兆,藏冥運於即化,總六合以鏡心,一去來以成體。古今通,始終通,窮本極末,莫之與二。浩然大均,乃曰涅槃。」


    不知道什麽時候起,劉道乾心靈深處的聲音念起了佛法,舌綻蓮花,梵音陣陣,掙脫身體的枷鎖,迴蕩石室內。


    劉道乾沉醉佛法,不能自拔。


    「佛要未往生者,生稀有想,棲神淨域,一心念佛,求生其國;若已生者,一切俱足,不作他想,一心求道,直至成佛。」


    至此,嗜血和尚的聲音說道:“施主可願與本座一起,去那極樂世界。”


    刹那間佛光大放,猶如天音灌體,劉道乾渾身一震,眼神徹底失去焦距。


    “吾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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