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車國極重佛教。偷盜佛像,可是一樁重罪。


    鄒雲與戾英對視一眼,點頭道:


    「這路帶好了,可饒你們不死。」


    山賊相視一笑,欣然起身,拍拍背上散雪,領著鄒雲等人往前麵的山道走去。


    這處的山道狹小,不常有人跡。眾人下馬步行,戾英瞟一眼鄒雲,見他右手不離刀鞘,其勢凜然,便笑著搭訕道:


    「山賊狡猾,將軍好眼力,怎知這幾人不是普通牧民。」


    鄒雲時時警惕地目視前方,不鹹不淡地迴道:


    「我不如王子眼尖認得金箔。我隻知,敢在夜裏入雪山之人,定是識路之人。找到王女和佛子,隻有此法。」


    戾英勾唇笑了笑。心道,他那位艷絕西域的未婚妻子,不僅身邊男人圍繞得多,一個個也盡是癡心一片呢。


    有趣,有趣得很。如此作想,她若是有命生還,他對這樁婚事倒有幾分迫不及待了。


    ***


    隱秘的佛窟中。


    年久的壁畫本已褪色,被雪水沖刷而過,反倒透出幾分鮮明。


    無論菩薩還是修羅,都是半裸的胴-體,金剛佛身粗獷,飛天曲線柔美,在一片青白的雪漬之中,平添旖旎之色。


    洛襄長睫沾了一點絮雪,眼望麵前之人,變得朦朦朧朧,不似現實真切。


    那一片模糊的光暈驀地在眼前暈開。他動了動眼皮,所見皆是茫茫的微光。


    微光之中,少女正跨坐在他身上,螓首低垂,皙白的素手,指尖染了雲霞色艷麗的脂,正有一下沒一下地勾著胸前散開來的碎發。


    青絲如瀑,發尾微蜷,半掩不著寸縷的雪肌。黑與白極致的比對,過於明晰。


    那一瓣猩紅的蓮瓣生在白膩膩的雪地裏,不及指甲蓋大小,再一次映入眼簾。


    洛襄偏過頭,挪開目光,唇上不知何時沾上的清液在顫動。那清液有一股微醺的氣息,像是他從未飲過的酒。


    眼前之人俯身動了動,湊近。葇荑柔軟,撫過他薄韌的唇後,又抵在了她花瓣般雙唇之間。


    飽滿的唇瓣開合,他看著她微微張口,含住了那根葇荑,一併舐去了那滴曾沾在他唇上的酒漬。


    「襄哥哥,你飲了秘酒,我也飲了。你生的每一份慾念,我也受著……」


    嬌俏無比的音色,像是一縷彎鉤,撩動他因酒色遲鈍的心。


    他分明沒有開口,卻聽到自己的聲音說道:


    「女施主何苦執著?我與你,這一世並無夫妻姻緣。」


    她伏在他肩頭,單薄的身子顫如蟬翼,哭得梨花一枝春帶雨,泣訴道:


    「可我就想和你做一夜夫妻。你如此無情,我要死了,你也不肯救救我……」


    「佛渡眾生,我也是眾生,你偏偏不肯渡我。」


    他沒有迴應,一片寂靜中,他恍惚聽到自己嘆了一口氣。


    堅冰鬆動,雪峰消融。他的五髒六腑,如受烈焰焚燒。煉獄的業火頃刻間破冰而出,滾燙的熔岩肆意漫開去,將玉白的袈裟染作一片赤紅的火海。


    下一瞬,他已不由自主地箍了懷中束素,一寸寸扣緊。


    再吻上了顫動不止的軟唇,一併吞咽下她流出的苦澀淚水。


    冰層烈動,任由自己放逐在愛欲之海。


    這一迴,每一次起伏和交融,一幕幕都清晰至極。他與那妖冶的紅蓮之瓣,糾纏不清,欲罷不能。


    洛襄一驚,猛地睜開雙眼。


    方才,他又墮入了那個熟悉的夢境。


    此時,迴到現實,凝神之後,入目之人仍是她。


    而她卻隻是在小心翼翼地為他拂去胸前肩頭的落雪。


    他的身間被雪崩後沖入洞中的冰霜覆滿,渾身絲絲涼涼。


    她的纖纖素手,每一分若有若無的觸碰,他的身體都會多一分灼熱,像是爐中淬火煉造的赤鐵,看似堅不可摧,其實百鍊鋼亦能輕易化為繞指柔。


    眼見她又抬起手腕,想要撣落他眉眼間的雪,洛襄一把鉗住她的細腕,製住了她的觸碰。


    她似是微微一怔,忽而直起身靠近,朝他唿出一口清氣,吹落了遮住他眼簾的雪片。


    絮雪悠悠落下,眼前恢複清明。


    仍是在雪崩後冷寂的洞窟,仍是乖巧的她朝他嫣然一笑。


    與夢中全然不似同一個人。


    洛襄閉了閉眼,長長舒出一口氣。同一場在他生命裏周而複始的幻夢,近日出現得越來越頻繁了。


    「疼……」


    朝露小聲委屈地囁嚅。


    手腕被他突如其來的力道一把握住。她想要抽出來,反被他越扣越緊。


    洛襄無意中的這個習慣,真的像極前世的那個人。


    國師教她寫漢字時,連衣袍都不會碰到她半分,卻會在某個時刻,捉著她的手腕任她掙紮都麵無表情。


    一陣微微的燙意傳上來。朝露垂眸,看到他骨節清瘦的手指仿佛不自覺地,開始沿著她腕間狂跳的脈搏一點點往上,摩挲這一寸細膩無比的肌膚。


    酥麻之感泛變全身,朝露疑惑地望著他,心間悸動不已,唿吸開始有幾分急促。


    自服下洛襄師兄給的藥丸後,墜入冰湖後的寒意確實是漸漸消散了,身體卻像是隱隱在暗燒一般。


    這是一種完全不同於天竺秘酒的藥性。如果說天竺秘酒是駭人的巨浪,那麽這藥丸更像是涓涓溪流,百川歸海,有傾覆天地之力。<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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