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他從未想過要將轉經輪上的雪玉送給戾英王子,哪怕知道他是真心喜歡,誠懇相求。


    可今日,看到那幅稱之為請柬的畫卷,知道她被誘騙來仙樂閣跳舞。


    戾英王子素來行事不羈,遊戲人間,也沒有惡意,但他的胸口隱隱發悶。


    最後明知是計,他還是破例將雪玉送了過來,沒有一絲猶豫。


    他在烏茲王庭見過她的舞姿。知道傳聞中為何說是驚艷絕倫,一舞動西域。


    沒由來地,他就是不想讓其他人看到她跳舞。


    「那,等你受封佛子那一日的法會。我定編一支新舞,獻給佛子。」


    洛襄偏過頭,看到她真摯的眼神,微微翹起的唇角,胸中沉悶之氣,漸漸煙消雲散。


    「好。」


    他應了下來,垂下眸光。


    等他終成佛子,定是通過了佛陀的考驗。


    到時候,此劫既消,她會離開他,去往哪裏?


    「砰砰——」


    敲門聲響起,鄒雲在門外道:


    「殿下,佛子,那大梁使臣追來了,正在逐個搜查。」


    ……


    戾英斜臥在高閣上的矮榻,身下鋪著一襲雪狼皮逶迤在地。


    他手握雪玉,在明亮的燭火下反覆賞玩,滿目柔情的笑意:


    「我不過賭一把。沒想到得來全不費功夫。佛子對我這位未婚妻,真是情深義重。」


    「也怪不得,說她是佛子的劫難。」


    語罷,他玩世不恭的麵上有幾分珍重,對身旁的心腹道:


    「好好包起來,裏三層外三層,都要用最軟的絲綢。你親自送到高昌去,交到月月手中。」


    「這是她母親的遺物,她找了好多年了。」


    心腹自然知曉此物非同小可,小心翼翼地接下,準備派親軍護送前往高昌。


    另一名親衛從門外走近,稟道:


    「啟稟殿下,有人在閣中鬧事,像是個大梁使臣。」


    戾英霍然起身,緞麵長靴踩在雪狼皮上,留下一道淺淺的腳印。


    「還真當我莎車無人了,梁人都可在我莎車國土上隨意來去,胡作非為?」他冷哼一聲,從金腰帶中抽出一把短匕,皺眉道,「召我親兵前來,將人趕出去。」


    親衛擦一把汗,道:


    「梁人近日在西域勢大,連烏茲王都拜為座上賓。若是與他們起了衝突,會不會不大好?」


    戾英斜睨他一眼,道:


    「今日佛子在我閣中,他若出了差池,我父王問起,誰擔得起?」


    親衛左思右想,隻得應下。


    ……


    李曜帶著幾個親衛且行且探,在仙樂閣一層的酒場來去數迴。始終不見他要找的人。


    他的目光便向上一層望去。


    「這二樓便是行樂之處了。」一名親衛低聲隱晦地說道。


    主子不常來這種地方,自是不知,客人一旦挑中了胡姬,便會被領著上二樓行事。


    「繼續搜。」李曜道。


    親衛一個個麵麵相覷,這擾人雅興之事,怕是會引起不小騷動,主子衣錦夜行,本該避著風頭才對。


    眾人正欲好言相勸,忽見李曜雙手猛地扶住廊柱,渾身顫抖起來,鬢邊冒出一層細細密密的薄汗來。


    「這酒中,放了有五石散。」李曜緊閉著眼,強忍胸中熱意。


    父皇年歲漸長,已是知天命,追求長生,曾有外麵的道士請來宮中,煉製此散。他在邊上見過聞過,應是不會弄錯。


    所幸他酒飲得不多,不會即刻暴斃而亡。但,服散後若不及時行散,會有性命之憂。


    「這是什麽黑店,卑鄙無恥!」親衛怒道,將他攙扶至二樓一間空房。


    李曜是初次服散,氣血上湧,渾身燥熱難耐,神思昏聵中尚存一絲清明。


    他不能死在這裏。


    他依稀記得父皇發散時需得赤身,便於出汗散熱。他便將一身綾羅袍衫扯去,隻著褻衣,淌入冷水中。


    眾親衛也聽過五石散之名,知道行散需浴冷水,飲熱酒,將一身熱氣發散出去。其中一人將身後一個胡姬抓住房中,讓她來侍奉。


    胡姬進入湢室,隻見雕窗大開,慘澹的月光勾勒出男人精壯的輪廓,從冷水中露出一雙濕漉漉的結實臂彎。


    她又驚又喜,上前替男人換下浸濕的衣衫,擦拭暴汗的軀體。


    牙白的薄衣,絹絲質地,隨風鼓脹湧動。


    男人低低喘著,氣息灼熱,半閉的眸子睜開,望她一眼。


    她心思浮動,依了過去,低聲道:


    「公子,夜深了。」


    李曜眯了眯眼。


    竟還是那個被他錯認的碧眼胡姬,一雙拈花指正輕輕扯動他的袖角,微紅的麵龐嬌羞又熟稔。怕是見慣了這裏的客人服散後的模樣。


    李曜抬指挑起她的下巴。


    胡姬動人的眸子湖水一般的綠,在夜色中眼波流轉,七分戲,三分情。


    那個人的眸子,一看是烏黑的,在燈火下也會這般泛著微微的深碧。


    那一雙眸子,曾經泫然欲淚地望著他,冷聲道:


    「臣妾是陛下一個人的臣妾,陛下卻不是臣妾一個人的陛下。」


    他便鬆了手,起身又往冷水中浸入。


    胡姬望著目露失望的男人小臂一收,從她的指縫間猛地抽出了自己的袖口。


    她眨了眨眼,碧色的眸子流露幾分錯愕。<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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