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茲的王公貴族,凡是男子無不是捧著真心任她玩弄。


    即便裙下臣無數,她從未對任何一個男子動過心。


    她卻對一個千不該萬不該的人,起了心念:若是高高在上,不染浮塵的佛子也淪為她的裙下臣,會是怎麽樣的光景?


    世人嘆惋虎兕出於柙,卻最愛看龜玉盡毀櫝中。


    越是得不到的,便越是想抓在手心。她誓要將神祇拉下神壇,占為己有。


    由是,他成了她的心魔深種,她亦是他的劫難一場。


    此間夜風吹過,湖波澹蕩,撩人心緒。


    往事漸如潮退,朝露身上薄衣浸汗,被風一吹,冷意如針,泛起皮下一陣戰慄。


    他方才一直在對岸立著,湖麵毫無阻隔,此岸假山處的風景一覽無餘。


    她引誘劉起章,再狠下殺手。種種行徑,他全看到了嗎?


    她像是被那道極其淺淡的目光戳中了心口。


    上一世,她在他麵前極盡妖媚之術,用盡心機,引誘他破戒,最終害人害己。


    猶記得最後那一夜,少年佛子對她伸出手去,望著她道:


    「慾海無邊,迴頭是岸。我今日以己身渡你,你可願從此隨我修行?」


    當下,心底和身體的快意一道襲來,她迷失在陣陣浪潮之中,又騙了他,滿口答應會修身養性,做個好人。


    後來她確是有一度想要悔改,可惜,她最終被迫入了大梁皇宮,成了姝妃。


    她無依無靠,身如飄絮,為了能在深宮活下去,隻得不擇手段,以色侍人,惹下一樁又一樁的殺孽。


    唯有入夜之時,宮廷玉階涼如水,她會秉燭窗前,遙望四麵高牆,總會想起那浪漫至死的一夜,還有一個以身渡她的男人。


    她慶幸他不在宮中,不會再看到她一手血腥,一手勾人的模樣。


    在雷音寺赴死之時,她跪在神佛麵前,發願求一個來世,再見他一麵。


    卻未成想,重生的第一夜,她得償所願見到了他,卻又讓他撞見了她殘酷冷血的一麵。


    信箋的火苗竄起來,燒到了她的手,灼意自指尖燙至心口。


    朝露被燙得迴過神來,甩去燒盡的紙灰。隨著火苗燃燒殆盡,微弱下去,夜色又沉了下來。


    那道人影轉身離去,仿佛從未存在。


    像是極夜裏短暫交匯的光,星星點點照亮了至暗至沉的夜空,卻在轉瞬間湮滅了蹤跡。


    朝露提步想要追去,小跑起來腳踝傷口撕裂般的疼痛,她所行不快,隻見那道人影一晃而過,消失在重重長廊之後。


    廊間有三兩使臣自夜宴上下來,走過時低語議論:


    「那九王子朗月清風,真乃謫仙一般的人物。若是烏茲能有九王子坐鎮……」


    「哪還有什麽九王子,人家是佛子。」


    「落入新王手裏,不知會如何了。宴上佛子拒不破戒,不惜以命相搏,真是慘烈。」


    「聽說,王上在佛殿中用了那種藥,剛又送了幾個美姬過去……哎,佛子破戒,隻在旦暮之間了。」


    一眾嘖嘖惋惜聲掠過,朝露心驚肉跳。


    佛子才進宮一日,洛須靡便等不及要下手了。這一世,沒了劉起章進讒吹風,洛須靡還會找上她嗎?


    「殿下……」毗月的叫喚聲傳來。


    朝露迴身,見毗月形色匆匆趕來,麵上陰雲密布,見了她低聲道:


    「殿下怎地還在此處,叫我好找……王上,王上召人來宮裏,說要你過去……」


    ***


    烏茲王宮的大殿以純金畫漆鍍牆,在滿堂燭火映照下,如同片片金鱗閃耀,熠熠生輝。


    大殿深處有一間穹頂小殿,原本是父王的書房。朝露幼時,常被父王抱在膝頭,看著他處理接見使臣,處理國事。


    朝露一步步走入殿後,隻覺這一世歸來,滿目金漆壁畫,連睡蓮紋的青藍花磚都不曾褪色,仍是幼時的樣子。


    隻是朱顏改。


    殿門口的侍官見她來了,微微一躬身,最前頭為首的,還瞟了她一眼,肆無忌憚地打量著她。


    一身翠色縐紗仙裙,花簇狀的高領口隻露出頸側若隱若現的雪膚。即便似是刻意素淨了些,卻仍難掩春色。


    那人看直了眼,咽了咽口水,道:


    「王女殿下稍後片刻,待奴前去通傳新王。」


    從前父王在時,她想去何處,何人敢攔,她穿著為何,何人敢如此看?此時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她垂目淡聲應是。


    那人見她乖順,笑眯眯地往裏走去。


    稍後,那人領著她穿過幾道雲紋玉雕屏風,行至殿內。


    「那人油鹽不進,外頭的僧眾若是發現要攻打王城,該如何是好?!」內裏傳來洛須靡大發脾氣的吼聲,一下一下就重重砸著書案。


    每震一迴,殿前垂頭默立的小侍官就渾身哆嗦一次。


    朝露垂在袖中的手緊緊抓著,皺了幾寸衣料。她用指甲掐了掐手心,努力鎮定下來。


    她緩步走過去,向烏茲新王行叩首之禮,伏身下拜:


    「兒拜見父王。」


    每一個字念出口,就像紮在她心頭一般。她垂首伏於地上交疊的手背上,極力壓下這一口氣,未有抬頭。


    案後的洛須靡在群臣簇擁中迴過身來,望見地上跪伏的女子,一縷纖腰都要貼至地麵,極為恭敬的正禮。他微須的唇角翹得老高,難掩得意之色,心下即刻舒坦不少,招手道:<hr>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浮屠劫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何適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何適並收藏浮屠劫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