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店後門,陳朦站在水槽邊,麵前站著個撐著把大黑傘的年輕男子。


    她下意識地探頭看了眼頭頂,青天白日的,也沒下雨啊。


    不過這也沒什麽的,陳朦沒想太多,隻心覺有點怪異,生意人的本能,笑笑地應道“您好。”


    “可有白菊?”男子問道,麵上沒有一絲表情。


    陳朦大約也是這幾天看雙胞胎看慣了,並沒覺得這樣木訥的神情有什麽不妥,隻是有些奇怪,輕輕“啊?”了一聲。


    一般人買東西不都問‘有沒有什麽什麽’,這‘可有’兩字還是陳朦頭一次聽。


    倒也不是聽不懂,隻是一下子沒反應過來。再看來人的裝扮頓時好像明白了什麽,陳朦收起一臉笑意,端莊地點頭迴道“那個,您稍等我去倉庫看看啊。”


    嚴格來說,一般花店是很少進白菊這種花的。


    但湊巧,離這處幾公裏開外正好有一間殯儀館,所有白菊就成了這一帶花店常備的種類。


    來人一身黑,陳朦心裏猜想對方家裏這是正在辦白事了。不免有了些肅穆之意,轉身進了後倉從不常用的角落裏提出一隻幹桶,桶裏有幾束還未解開的雜花,其中就有白菊。


    心想著就這樣光禿禿的給人家也不太好,便又進了店裏找了張素白的紙,簡單地包了包。


    “怎麽了?”蒙毅正掃著一地枝葉便見陳朦急匆匆的樣子。


    “外頭有個人買白菊,可能家裏有人不在了。唉…”陳朦應了一句。


    說話間束完花便朝後倉門外走去,蒙毅也不知為何突然有絲怪異的不舒適感,想了想放下掃帚跟了出去。


    “您的花。”


    撐著黑傘的年輕男子收起花後,從口袋裏掏出一張百元鈔,陳朦擺擺手。


    “不用了,就幾枝花而已,送您的。請節哀。”


    她一個開店做生意的當然不可能常常不收錢送人花,但不知為何,看著這個眼圈黑重的年輕人一臉的蒼白,她心裏有種說不出的滋味。


    男子看上去也就二十出頭點,陳朦下意識裏便認為是對方家中長輩過世。


    同樣為人子女,自己母親也剛走沒多久,不由心裏就有些唏噓。幾枝花也不值幾個錢,也許能為一顆悲傷的心靈帶來一絲撫慰。


    青年遞出錢的手舉著,過了會兒緩緩地將錢放迴口袋。


    陳朦正打算迴店裏,青年又伸出了手,一枚短小的黑色蠟燭攤在掌心“這個,當作交換。”


    …陳朦呆了呆,下意識裏轉頭看了眼蒙毅,他也皺著眉。


    這年輕人確實很奇怪,但再奇怪也就隻是個普通人而已。周邊一帶沒有任何靈力波動的跡象,不然蒙毅早在第一時間查覺不對了。


    想來也沒什麽事,看上去就是顆普通蠟燭。


    陳朦收下黑色蠟燭後,青年抱著那束白菊撐著傘轉身走了。


    看樣子好像對這個老住宅區還挺熟悉的,走後門這種事情可千萬不能讓那些瘋了的顧客發現!陳朦盯著黑色蠟燭看了眼便沒再在意,滿心思仍撲在店鋪上。


    “給我看看”蒙毅伸手,陳朦將黑色蠟燭遞給他。


    就在接觸到的一瞬間,蒙毅便像被烙紅的熱片給燙了。忽地鬆開手,錯亂之下,蠟燭掉到了地上。


    “怎麽了?”陳朦嚇了一跳也沒去管地上的東西,隻見蒙毅攥著手指表情有些古怪。


    “沒,沒事,可,可能抽筋了。”


    蒙毅不機靈,但也不傻。此時此刻,如果讓陳朦發現自己身上有古怪,憑他的笨舌頭根本解釋不過去。強忍著指尖的刺痛熱辣,想了個算是說得過去的理由。


    “我給你揉揉”陳朦有些心疼,怪自己顧著做生意,卻沒想到那麽多活都是他在做。雖說活兒簡單,但是不停不休地幹誰的手受得了。


    “沒事沒事,你看”蒙毅強忍著疼痛,嗬嗬笑著狀似輕鬆地甩甩手“抽筋掰迴來就行了,快看看是不是把東西摔壞了。”


    他當然不認為能傷得了自己的東西,這麽輕巧一摔就能摔壞。隻是得分散陳朦對自己的注意力,而且他不能去撿。


    陳朦撿起黑色蠟燭看了看,不僅沒摔壞連地上的灰塵都沒沾著。


    蒙毅靠近她身邊仔細看著那根古怪的蠟燭,通體透黑,連燭芯也是黑的。極短,像被燃過殘存下來的部分。但看圓潤的模樣又沒有燃燒過的痕跡。


    他不再貿然伸手,誘導陳朦轉動著蠟燭查看。


    釋出靈力卻發現黑蠟燭有點兒油鹽不進的意思,自身沒有透露出什麽靈力氣息,但他的靈力卻進不去其中。


    這就更奇怪了。如果隻是普通的蠟燭根本不可能灼傷他,但如果不是普通的蠟燭為何又無半分靈力跡象?


    蒙毅想不通,皺著眉頭心想此時肯定不是研究這古怪東西的時候,還有待晚些再尋機會。


    進到店內,陳朦隨手將蠟燭丟進了抽屜,開始打電話給花圃安排進貨。


    趁著這個當兒,蒙毅將9527和10211喊到後門外,輕聲問道“有感覺到什麽奇怪的人或者靈力嗎?”


    9527、10211兩人對視一眼雙雙搖頭“老大,你都感應不到我們怎麽能感應到?”


    也是。蒙毅皺著眉想了想“翻看一下你們的命箋,今日是否有亡魂要去渡?”


    兩人聽話地一起攤手,瞬間掌中便現出了兩張蘊著黑色靈光的薄紙。旁的人是無法看到的,即使是蒙毅也隻能看到紙張而看不到上麵寫的內容。


    隻一眼,兩人便搖頭確定地迴答“沒有。”


    按陳朦的猜測,那個青年家裏該是有人去世。可這個片區便是9527和10211兩人的所轄範圍,不可能有亡魂而他們卻沒接到命箋。


    所以,猜測隻是猜測,那個身上沒有靈力波動的青年斷不是家中真死了人。


    如果沒有黑色蠟燭的存在,蒙毅可能會認為對方可能是順道路過來買花祭奠某位逝者的。但那根不尋常的黑色蠟燭,就在抽屜裏擺著。


    所以…靈力者?秘族?像上次趙高豢養的、可掩去惡靈氣息的進化版惡靈??


    都不能確定。對方身上半分靈力氣息都沒露出來過。


    蒙毅心裏又生出另一個想法,他輕聲對9527說了幾句,三人進店。


    午後兩點,準備開門之前,花圃的貨物運到了。


    在陳朦點算核對的時候,9527悄悄打開抽屜,依蒙毅說的小心翼翼地用手指輕輕蹭了一下那根黑色蠟燭。


    ……老大,你坑我。


    陰差的情緒很少,並且向來都是沒有痛感的,雖說9527的情緒在漸次複蘇,但也不可能一下子就徹底類人了。


    同理,痛感也不可能一下子恢複得那麽快。


    但此時此刻,9527真真有種疼得像被一根火燒著的針,從手指尖直接戳進手裏的感覺。


    那股灼燙刺痛猛烈極速地順著手臂一路紮進肩膀,再從肩膀刺入胸腔。


    雖然還沒有痛到崩潰,但也足足讓9527眥牙裂嘴了好一會兒。


    10211湊過去麵無表情地看著9527咧著嘴想叫叫不出來的樣子,突然覺得有點好笑,扯著嘴角露出了他標誌性的僵屍笑。


    來,你來試試。


    9527也不是要去坑10211,隻是覺得這玩意太奇怪了,難道是針對他們陰差的什麽法器不成?


    老聽人類說驅鬼捉妖什麽的,可自己也不是鬼又不是妖,為毛有這種東西存在呢?


    下一刻,陳朦抱著貨單走進來,便看到雙胞胎兄弟倆呲牙咧嘴扭曲的表情“怎麽了?”


    ……蒙毅。


    看了眼兩人,無語地嗬嗬了一聲“他們抽筋了。”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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