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西辭,晚霞孤飛。


    午後的暖意一旦褪去,空氣裏就隻剩下冷冰冰了。


    晚餐沒有特意的安排,喬子夜實在是開車開累了,所以剛到酒店就向酒店定了餐。


    雖說平時大家也沒特別拿他當迴事兒,但這不代表真的毫不尊重他。


    人與人之間的相處模式大抵都是互相搓磨出來的,沒有人一開始就喜歡誰討厭誰,隻有相處了解之後才會發現,哦,這個人很好,這個人很聰明,這個人不好相處等等的。


    而子夜給人最深的印象就是,這個人,很‘賤’。


    賤也沒什麽不好。雖說平時滿嘴胡咧咧沒個正形,有事沒事就愛到處取笑揶揄人。但誰罵他都不往心裏去,哪怕真揍他,隔一天就像沒事人一樣,照樣勾肩摟背一副相親相愛模樣。


    不記仇,對誰都發自真心的關心。雖說嘴上不饒人,但無論誰有點頭痛腦熱心情不悅什麽的,第一個站出來跑前跑後張羅的總是他。


    這一點,連蒙毅也是深有體會。


    記憶複蘇那段時間裏,他天天跟自己較勁,自我折磨得滿臉胡碴兩個熊貓眼還不肯睡。


    扶蘇都拿他沒招,結果還是喬子夜死皮賴臉拖著他去猛灌了幾瓶酒後,成功將他放倒,這才算睡了個好覺。


    何以解憂,唯有杜康。還真是。醉後想想確實自尋煩惱,之後也就慢慢通了。


    但你說他賤吧,他又是個特別可靠的人。


    大家經常互懟、打鬧,有時候他也經常失了分寸把人惹急眼。但隻要確實是重要的事,他沒有一件是辦砸或者沒辦妥的。


    所以,經常是罵歸罵、打歸打,該聽他的還聽他。他說往東,大家絕不往西。


    這種神奇的相處模式,外人怕是永遠都看不懂。


    反正初次見麵,陳朦就懵了。


    經常性地,子夜叭啦叭啦說一堆,連個接茬的人都沒有。結果,晚餐時間,一群人聽著喬子夜對次日的安排,全都默不作聲的隻有點頭的份兒。


    看上去很有領導者風範啊!


    雖然有點懵,但陳朦也沒心思去想這些有的沒有。


    人家是不是個牛人,跟自己沒半毛錢關係。也不對,看了蒙毅一眼,她又想到如果這個牛人跟蒙毅是好哥們,那以後必然是有很多交集的,怎麽的自己也得多尊重人幾分。


    …陳朦心裏一咯噔,有些自嘲地一笑,笑自己的自卑,笑自己的奢望。


    雖然蒙毅目前對她可以說是好到無以複加,可將來呢?


    男人的心啊,哪是那麽容易抓住的。


    自己是什麽條件自己曉得,出來旅遊以為就隻有桑夏和她男朋友,也沒想太多安心地帶上了平兒。沒成想,還有兩位沒見過且明顯跟蒙毅關係不淺的陌生人。


    桑夏小兩口就不說了,另倆人迴去之後會不會笑話蒙毅約個女的出來玩還拖家帶口?


    陳朦是個普通女人,履曆普通生活普通,要說哪兒不普通也就是比一般人苦難多一點,麻煩事多一點。


    這正是她的短板,也因為這些,雖然心中自有傲氣但還是輸給了世俗眼光。


    有多驕傲就有多自卑,這不矛盾還是成正比的。所以,溫柔地看著一旁自顧自乖巧地吃著飯的平兒,滿眼愛意也滿眼無奈。


    “怎麽了?”鋼鐵再直也有被化為繞指柔的一天,就看這塊鋼遇不遇得上對的人。


    顯然蒙毅遇到了,換作以前,他哪兒能注意到女子的小心思,現的他已經令所有人刮目了。


    原本正和子夜商量著明天幾點出發,一轉頭就看到陳朦一副恍神的樣子,立馬神經就繃了起來。


    陳朦抬頭看了他一眼,尷尬地笑了笑“沒事兒。”


    蒙毅真的變了。隻這一眼,他似乎已經感受到了她的心意。


    然後,這個傻漢子突然滿臉堆笑地將平兒臉頰上沾著的一顆飯粒取下,和聲悅氣嗓門清亮地說了聲“平兒,叫爸爸!”


    …$…#%&…*@#$^*…眾人絕倒。


    扶蘇傻了,喬子夜夾著一片迴鍋肉的筷子掉了,正喝著水的素兒被嗆得差點背過氣去。隻有桑夏最正常,也不是,仔細看那雙大眼睛裏已經有霧氣盈框了。


    陳朦,呆呆地坐著一動不動,張著嘴、兩眼發直。


    她也不知道發生什麽了?


    她該怎麽辦?接下去該說什麽話?蒙毅你個大傻子,要我如何是好?


    一瞬間,所有問題噴湧而出,再一瞬間,所有問題糾纏在一塊,像十七八支勺子攪著她滿腦袋的漿糊。


    怎麽辦?說點啥?說啥也不是啊…


    反正,她除了這樣呆著好像什麽也做不了。


    平兒,平兒嚇到了吧…恢複了一絲絲理智,陳朦僵硬地扭動脖子看向身旁的兒子。


    “爸爸”充滿了歡喜的一聲。


    眾人再次絕倒。


    扶蘇又又又傻了,厲害了兄弟,居然懂得曲線救國原理了。也對,擒賊先擒王,拿住了平兒,做娘的還跑得了?噫,這句話貌似有點不合適,反正意思就是這個意思了。


    扶蘇再看向自己那前世裏的妹妹。一模一樣的一張臉,怎麽性子就這般不同。


    安寧冷靜沉穩,大氣有餘溫柔不足。帝王家的兒女,情再長也是能藏起來的。可這陳朦如何看都隻是個普普通通的世俗婦人了。


    不是說世俗婦人不好,隻不過這樣煙火氣的妹妹,真能接受得了蒙毅算不上是個人的這個事實嗎?


    男人的思維方向可能有點類同,雖然喬子夜是個另類,但關於曲線救國這一點他也想到了。


    不過怎麽琢磨也沒用,素兒天生天養哪兒來的親人,唯一算得上親人的也就是扶蘇。所以這一招,他喬子夜用不了。


    咳到一半停下來,素兒定了定氣,一臉看好戲地向後靠在椅背上盯著這‘一家三口’。


    真是一出好戲啊!看來以後潤廬真正要熱鬧起來了。不過這個小鬼頭倒是越看越喜歡,又萌又古怪精靈,太對自己胃口了啊。


    扶蘇彎彎腸子轉了一圈,看了眼桑夏。


    一下子氣到發笑,這丫頭是怎麽了?如何就哭了呢?水汪汪的大眼睛,兩行滾落的淚珠還掛在下巴上。


    扶蘇抽了張紙溫柔地替擦去桑夏臉上的淚跡。不過,此時此刻,這點份量的狗糧完全都不夠看的。


    才沒人在意扶蘇的小動作,隻專心吃著眼前的大瓜......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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