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幻像啊。阿妖,這麽多年過去了,你還是一樣...”扶蘇透過樓麵地板,看到屋內沉醉於快樂臆想世界中的人們。


    認識她的第一天便見識了這一迷幻秘術,基於這手段對人類本身無害,扶蘇也就更懶得管她這種不怎麽上得了台麵的斂財方式了。


    “一樣的,玲瓏。”扶蘇撓頭想了一會兒,應該是實在找不著什麽詞兒。


    扶蘇抿嘴思考時的表情,與他千年以來的寡清相相去甚遠,不僅生動了許多,還莫名透著一股奇怪的萌感。


    白素璃有點兒納悶,看了扶蘇一眼。離開了一些時日,再見時,她就察覺到他好像有點兒改變。隻是沒到想,這變化居然如此巨大!


    從前是不可能聽到他說這種話的,還有這堪稱豐富的神情。哪裏還是那個高冷疏離的公子扶蘇啊!


    “應天府一別,四百多年。沒想到,還能再見到你。”阿妖沉浸在迴憶中,並沒注意這些細節。


    “什麽時候迴來的?”到底是曾仰慕過的男人,阿妖雙唇微微有些顫抖,鳳眼映襯燈光望向扶蘇。


    陸滄浪死前阿妖曾與扶蘇前去探望,那是他們最後一次見麵。當時扶蘇便透露了將要離開世間的想法。那之後的某一天,她徹底失去了扶蘇的消息。她知道,他走了。


    對人世間的相聚別離,阿妖沒有許多傷感。相逢歡笑,別後各自安好就行了。隻是,扶蘇歸來,而自己卻不知情,或多或少阿妖還是覺著有點兒不是滋味。


    “二十年前。”扶蘇答道。觀察著‘你心所’屋內情形,突然有些詫異地問道“素兒,子夜怎麽也在這兒?”


    “我怎麽知道他為什麽在這兒?”想到那個大半夜沒事幹跑到酒吧來喝牛奶的傻逼,素兒一臉不爽地翻了個白眼。


    “扶蘇,那個惡靈,就是我在夢境裏遇上,跟著找到湖底古城發現盤冥洞的惡靈,剛才就進了這間店。然後,就不見蹤影了。”


    素兒語速極快地將事情前後簡略帶過,又指著阿妖說道“她認識那個惡靈,她還管那惡靈叫黑影來著。”


    阿妖有種被糊了一臉泥的糟心感,感情這夜遊女是給家長打小報告呐!


    帶你這樣的嘛,老娘好心勸你別自找苦吃,你倒好,轉過臉就把我給捅出去了。還捅到扶蘇麵前,尼瑪啊…


    “阿妖,他?”沒等扶蘇問出口,阿妖利索搶答道“喬先生隻是一個普通的客人,經常來這兒喝點東西。他並不認識我,我們之間沒有交情的。”邊說邊擺手,力證自己與喬子夜之間真的沒有一點兒交集。


    “四百多年,靈力倒是提升了不少。”扶蘇眼神變得十分認真,表情也凝重了一些“不過,即便這樣,你也騙不了我,說實話吧!”


    阿妖皺眉躊躇良久不言語,夜半的雨水漸漸褪去。


    “如果有什麽原因令你對我撒謊,那必然事關生死。”此時的扶蘇恢複成素兒眼中的清冷疏離狀。


    “剛才你說過跟那個黑影惡靈有交易的”素兒說“你明明知道些什麽,還勸我莫管閑事通知扶蘇來著。現在他人到這兒了,你還有什麽好怕的?”


    “嗬,死丫頭,說得輕巧。扶蘇此時在,明天呢?後天呢?他總不能時時跟在我身邊吧!”雖然她是這麽想的,但明擺著扶蘇不可能這樣做。


    “更何況,這不是我個人生死的問題。事涉我的同族、夥伴、朋友們。”已經無故死了一個,阿妖真的不希望這樣的事情再次發生。


    是的,她害怕!


    黑夜中,一陣良久的沉默。


    人生除卻生死無大事,對於其它生靈來說也一樣。


    阿妖把話說得清楚不過,扶蘇也明白自己不可能為了照看阿妖及其族人的生命時時跟隨在旁。既然做不到那就不能提出讓別人冒險的要求,這是道理。


    “阿妖,你隻需要告訴我,你們的交易與子夜有關嗎?”扶蘇不是一個自私的人,他不願為難她,但喬子夜在他心中的份量非同一般。


    阿妖的眉頭皺得更深了。心中清楚扶蘇不是個不講理的人,這般問,說明那位喬先生在他心中不一般。


    見阿妖猶疑的模樣,扶蘇便猜到了七八分,心中泛起不好的預感。略微思索後,沉重又無奈地開口說道“你可知道,他是誰!”


    “誰?!”阿妖一臉茫然,眼睛定定地放空,在腦海中搜尋相關類似的信息。


    “陸滄浪。”


    “他,他…喬,喬先生?怎麽會?他怎麽會是陸,陸滄浪?”阿妖囁嚅著紅豔豔的雙唇,瞪大鳳眼不可思議地盯著扶蘇,眼神閃爍“這…這!這怎麽可能?!你怎麽知道?”


    喬子夜在近兩千年的時光裏,輪迴了無數次,每一次轉身便扮演一個新的身份。陸滄浪就是他與眾不同的漫漫人生路中的一個角色。


    這個秘密,隻有扶蘇知道。當然,現在還多了一個蒙毅。


    作為陸滄浪的那一世,是喬子夜無數次人生中最消極的。


    彼時,扶蘇倦於人世。厭煩了看盡生生死死、繁花落盡的人世。厭煩了自己行走世間,卻一無所有的狀態。


    陸滄浪年老時,扶蘇對他闡明了自己即將離世長眠的打算。


    而陸滄浪呢,也疲於不停的輪迴。他實實在在地演好了這一世的自己,走完了算不得坎坷、不好不壞的一生。


    將死之時,他無奈又疲憊。


    要說阿妖這個紅顏知己,倒是他那平凡無聊一生中的唯一趣事。


    最初,阿妖隻是為了接近扶蘇而跟著陸滄浪學詩文、學畫。一來二去的,與扶蘇的關係倒沒怎麽走近,倒是陸滄浪挺在意她,更拿她當迴事兒。


    活得太久無聊透了頂的扶蘇與那一世的滄浪打賭,在滄浪有生之年兩人都不許動用積蓄。最終,單蠢的滄浪為了給沈清歡贖身,隻好對扶蘇認輸。


    這事兒,直到後來滄浪知道阿妖的真實身份後,才反應過來自己被扶蘇坑了。


    當被坑了的陸滄浪帶著一箱黃金來到挹光館時,阿妖感動得淚水漣漣。


    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被人真心關懷的那種暖意。


    她以為他會要求自己嫁於他,沒想贖身之後,他又贈予她一對價值連城的玉璧,語重心長地如是說:清歡啊,你自由了。天遠地闊,隨處去走。此生要過好,方不負來世上一遭!


    之後的時光,阿妖常去看望陸滄浪,兩人把酒對月無所不談。


    說說她離開挹光館周遊天下見到的塵世,遇上的人。聊聊扶蘇,說說彼此。直到最後一次探望。


    年邁蒼老的陸滄浪看著仍然如玉一般的扶蘇與阿妖,說了句“真是無聊啊!”便溘然離世了。


    阿妖一直不理解那句話的意思,隻是微微詫異於拿這句話當人生結語,如何都覺得有點荒唐。


    ……………


    阿妖陷入迴憶之中,半是震驚、半是懷念。


    靈魂入輪迴轉世,她當然知道。但要看穿人的前生,她不知道扶蘇是怎麽做到的,反正自己做不到。


    “並非看破前世。我就是知道。他是喬子夜,也是陸滄浪,你的陸兄,陸學正!”


    阿妖嫌滄浪太過正經八百,惡作劇捉弄他時,常會嬌滴滴地喊陸學正,惹得滄浪一張大臉緋紅。


    “我知道你要保護自己,保護族人。”扶蘇垂落眼神,低頭繼續說道“我不逼你,不要你冒險。但我想你應該還記得,滄浪和你說過‘為虎作倀’的故事吧…”


    “扶蘇!”阿妖抬起一隻手,聲音很低但很堅定。


    她需要勇氣。需要思考的時間,以及,做決定的勇氣。


    她想起自己初出茅廬、奔赴塵世時天地不懼的狂傲模樣,還想起自己動不動就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豪邁。滄浪重病時,還絮叨地勸誡她:鋒芒太露不是好事。


    迴憶裏,滿滿都是陸滄浪那張老臉。想著想著,便想到了這一世的他,那位喬先生算得上英俊的模樣,阿妖不自覺笑出了聲。


    好了,她清楚聽到心底的聲音了,也知道該做何抉擇!


    “人情債總歸是要還的,不是嗎!”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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