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老先生寫的好:風陵渡口初相遇,一見楊過誤終身。


    一千多年前的那場風與雪,從此縈繞於白玉玨翎神魂之中再也揮不散了。


    墨色鬥蓬內,扶蘇一襲白衣勝雪,手中提著一隻用麻繩拴係的褐色壇子,穿過圓門步入院中,聲音清朗且溫和“蘇兄,暮風可是來遲了!”


    “來的恰時,東縣那老羊倌昨日裏提來的羊腿正烤著。暮風兄這是還帶了美酒來呀,甚好甚好!”蘇子瞻熱情地迎了上去,一把接過壇子,親熱地攬著他的肩走到愣在雪中的白與玨翎身旁。


    “玨翎賢弟,這是兄長與你多次提過的摯友,趙暮風。”對於蘇子瞻這樣知古博學的才子,扶蘇這一稀少且獨特的名字必然會引發一場不必要的解釋。


    所以,宋朝時的扶蘇為自己取了個名字——趙暮風。趙是扶蘇的姓,也是當時皇家的姓。加上扶蘇那與生俱來的高貴氣質,蘇子瞻還難得地好奇問過一次,扶蘇笑答隻是湊巧而已自己並非宋家皇裔。此乃前話。


    “暮風,這位是我新近結交的白與玨翎小兄弟,甚是純真有趣。”


    白與玨翎拱手致意,扶蘇淺淺一笑,對女扮男裝的白與玨翎輕施了一個見麵禮。


    雪仍在下著,蘇宅後院支起一頂不大的篷子。篷底下擱著三尺長的架子正烤著羊腿,爐子上溫著熱酒。外頭白雪漫天紛飛,三人圍爐而坐竟是沒有一絲寒意。


    那是白與玨翎人生中最快樂的一天,也是她說話最少的一天。


    聽著蘇軾與扶蘇談天說地、論道議事,從風花雪月到人文景致,博古論今、天南海北地聊。而她就隻安靜聽著,傻傻地跟著笑。


    她覺得這是她一生中見到過最好看的人,如果這世上真的有神仙,那應該就是長這樣吧!


    之後,三人時常結伴出遊,觀山賞水、走街過巷,兩年時光轉眼過。在這兩年中,白與玨翎與趙暮風從剛開始的白與弟、趙兄變成了玨翎、暮風哥,從生澀相識到快意相知。


    期間,逢上鳳翔府大旱,蘇子瞻急於引浚灌耕,求雨不得、心灼如焚。


    玨翎與扶蘇不約而同,在同一天引雲積雨解百姓生計,同時也為幫助他們的蘇兄。鳳翔府大旱許久後突然一天內連番降雨,人們跪地謝天恩並建造了喜雨亭。


    也因此,二人借天賜之機互相坦誠了身份。


    白與玨翎沒想到扶蘇竟然就是父輩曾提說過的帝柏公子,內心欣喜若狂;扶蘇倒是一早就知道玨翎賢弟乃秘族人,隻不過萬萬沒想到看上去英朗颯氣的‘他’,原來是個她!。


    四年人世時光匆匆,蘇子瞻離開鳳翔的時候,兩人道別了這位好兄長,玨翎邀請扶蘇前往飛羽洛溪一遊。


    時至今日,白與玨翎仍在為自己當年的輕率懊悔不己!


    如果當初不那麽急於表達心意,如果當時不逼他留下來陪伴自己,如果仍舊以朋友相處,如果不迴飛羽洛溪陪他遊遍人世...如果...


    沒有如果。隻有結果!


    在飛羽洛溪的數月裏,白與玨翎帶著扶蘇看遍了秘境內的大小河川、山穀密林,見到了各種他從未見過的神奇生物。他們常常在傍晚夕陽落下時,飛到半空中看晚霞像胭脂一般塗紅彼此的臉頰;在深夜裏,浮身在秘境中最隱秘的解語川,和遨遊穿梭於林中、渾身發光長得像魚一般的巫嗚玩耍...


    美好的日子都如白駒過隙,而難捱的時間則度日如年。


    隻是當時的她還沒有這樣的體會。她以為美好的會就此一直美好下去。


    某一個傍晚,玨翎在布滿鮮花的小山穀中對他說“扶蘇,你別走了,以後飛羽洛溪就是你的家,我白與玨翎要嫁你為妻”。


    她滿臉通紅,興奮、激動還帶著一絲傲然的羞怯。是啊,她可是秘境未來的守境使!


    但可惜的是,一切都隻是她以為,所以也就迎來兩人的結果。


    扶蘇婉言拒絕後執意離開秘境,而她則封閉了秘境之門。單純的她一意認為扶蘇隻是暫時沒有接受自己,隻要時間久了一定可以留住他。


    自那天之後,扶蘇花了一百多天時間尋遍飛羽洛溪每個角落,最終在一條不起眼的小溪流中找到一處‘墟空’。


    兩個空間相疊後產生的扭曲力量會產生一條裂縫,透過這個裂縫就可以進入秘境之中。為避免其它生靈闖進秘境,最初一任守境使便將這裂縫用靈力封鎖於一個小結界裏,稱之為‘墟空’。普通靈力自然是無法穿過這結界的,但扶蘇可以。


    最終的結果就是,扶蘇忍著穿過‘墟空’時的剮痛,離開了飛羽洛溪,也離開了白與玨翎!


    秘境守境使自掌境那日開始便不能離開秘境一步,否則就有可能會導致秘境崩壞,被空間交錯的力量撕裂成碎片。雖然這隻是個傳說,但族規嚴謹的幻靈族老們是不可能放任玨翎妄為的。而玨翎自己雖內心掙紮,也不敢以整個飛羽洛溪為代價,去追尋那個逃離她的男人。


    之後的白與玨翎就這樣在等待的希翼與失望的落寞中活著。


    她以為他很快就會迴到自己身邊的。但是,等了第一個一百年,第二個、第三個,等得生命變成了日複一日無趣的等待,那個等的人始終都沒再出現過。


    九百多年過去了,她細數著自己命樹上的輪紋,心中仍不肯放棄那個不可能的可能。


    元慎說:你別等了,他不會再迴來了…


    丹說:別為了那麽一個男人連尊嚴都不要了…


    她想要忘了他,卻發現根本做不到,每個午夜夢迴都是那天的風雪,那個一身墨色的男人。


    終於有一天,玨翎的命樹燃起了熊烈火光。


    幻靈族每個人都有一顆屬於自己、共享壽長的命樹,一亡則俱亡!


    她不想活了!活著太累,思念太苦,別無它法,唯此一途。


    丹和元慎急急奔去撲滅了大火,爾後的幾百年間,這夫婦二人就像消防隊員,三不五時去撲火。


    曾經驕傲又無邪的玨翎就這樣給毀了,作為陪伴玨翎長大的兄長、姐妹兼摯友,丹和元慎是又氣又恨。氣玨翎不爭氣,恨那個名叫扶蘇的家夥太無情。


    直到,白與飛成年後抽中了一根倒黴催的簽。作為幻靈族人間遊曆使,每次迴秘境帶來關於世間的消息,玨翎總是認真聽著。聽到有趣的事情也會笑,隻是笑完之然更覺頹然。她感覺自己的心快要成為一座廢墟了!


    前不久,白與飛迴境‘述職’說遇到了那個威嚴的帝柏公子時,玨翎的心就又再次鮮活了起來。


    不管元慎和丹怎麽勸,她都聽不進去,堅持認為他會在不久後的某一天迴來的。


    女人的第六感啊,不講理的精準!


    此時此刻,白與玨翎看著眼前的扶蘇,不可置信卻又深信不疑。


    這似乎很矛盾,但如果你曾等待一個求而不得的人許久,就知道那是一種什麽樣的感受。


    當那人真的出現時,小心翼翼的害怕那隻是一個幻象,害怕那人會隨著一陣清風,一個轉身或者一個眨眼,便消失無蹤。但又是那樣堅信,從心底裏升出一種篤定的力量,這一定是真的,他是真真實實在自己身邊的。


    九百年的等待,等迴了當年的故人。


    飛羽洛溪的天空飄著細雨如絲,她流著淚笑了。


    九百年來第一次真正開心的笑。


    你曾說我笑顏似天邊雲霞,所以,就算流著淚,我也要笑給你看!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行走的神明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東海黃小邪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東海黃小邪並收藏行走的神明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