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賈芸便過來拜見,進了外書房,見了賈瑛,連忙跪下見禮,


    “侄兒賈芸拜見寶二叔。”


    賈瑛揮了揮手,“起來吧,坐下說話。”


    賈芸站起身來,躬身半坐,賈瑛又說道,“芸兒,這兩年你先跟著璉二哥鍛煉。”


    “如今又管著鐵器工坊的對外事務,他們都說你做的很好,有條有理,未曾出過差錯。”


    賈芸忙迴道,“寶二叔,全賴叔叔看重,給了侄兒這個機會,自當盡心竭力才是。”


    賈瑛點頭微笑,繼續說道,“我還聽說你買了一處宅子,還養了幾房小的,怎麽沒把五嫂子接過去享享福?”


    賈芸笑道,“寶二叔,這也是侄兒那老娘說,現在仰仗府裏蒸蒸日上,讓我們這些旁支偏房也都富餘起來。”


    “侄兒又常常外出,她就想我早點有個後,這才不得已去買了處院子。”


    “隻是那宅子離府裏太遠,老娘說她要是搬過去了,不能時時來府裏給老太太,還有太太奶奶們請安,也太過失禮。”


    “而且這裏住的久了,四周族人都熟悉,搬過去反倒不自在,侄兒也隻得由著她的意。”


    “寶二叔,這都是托您的福,咱們府裏這麽多族人,如今才都有了事做,這兩年大家都有了進益,日子也才越過越好。”


    “侄兒聽說,琛大叔今年能考中秀才,也是因為您平日裏多加關照,他才得以專心念書,族裏大家現在都盼著來您麵前請安呢。”


    “沒想到侄兒倒先有了這個福分,前日在天津得了老娘傳來的信,侄兒立馬就往迴趕。”


    “可惜昨兒您不在,倒讓侄兒少磕了一個頭,今兒侄兒得補上才是。”


    說完賈芸便又起身跪倒,磕了下來,賈瑛輕笑一聲,又讓他起了,“好了好了,多一個少一個不打緊。”


    “往上數個四五代,咱們不也都是一個祖宗麽,隻是幾十年來開枝散葉,遠的近的,難免會有照顧不到的地方。”


    “這幾年府裏光景好了不少,也該帶著大家過上好日子才是,族人們過的好了,我們臉上也有光。”


    賈芸點頭迴是,賈瑛又說道,“芸兒,這次召你過來,也是我一點私心。”


    “我身邊常年隻這些小子們跟著,有些事他們做不了,我和璉二嫂子說,想在族裏找幾個人在身邊聽用。”


    “她給我說,族裏如今做事的不少,但機敏伶俐,數你最好,我才召你過來,便是想聽聽你的意思。”


    賈芸聞言一震,連忙跪倒,“寶二叔,侄兒願意,這可是做夢都夢不到的好事,侄兒願為叔叔鞍前馬後,但憑差遣。”


    賈瑛見他滿是喜色,不由問道,“芸兒,如今你管著一方事務,平日也是自由自在,竟也舍得棄之一邊?”


    賈芸迴道,“寶二叔,管一方事務,雖說自在,但侄兒若能隨叔叔左右,將來未必不會有更大的造化。”


    “叔叔又給了這個機會,侄兒若是還不知道怎麽選,豈能對得起璉二奶奶‘機敏伶俐’這四個字的評價,還望叔叔收納,讓侄兒在身邊效犬馬之勞。”


    賈芸說完便拜倒不起,賈瑛頓了一會兒,方叫他起來,又說道,“既然如此,你之前那攬子事,就交別人去做吧,以後先跟著我辦事。”


    賈芸迴事,又問道,“寶二叔,此次叫不知是有什麽事,要侄兒去辦?”


    賈瑛揮退了李貴等人,才對賈芸說道,“芸兒,咱們賈家這麽多年來,幾代人開枝散葉,總會出現那麽幾個不肖子孫。”


    “這就像是一個人,履霜蹈雪,經年累月,身體難免偶爾有個頭疼腦熱,若是一不注意,出現腐肉膿瘡也是有可能的。”


    “芸兒你說,若是出現這種情況,該怎麽辦?”


    賈芸立刻迴道,“迴叔叔的話,自然是請醫服藥,若是實在不行,便也隻能剜肉補瘡,好生修養了。”


    賈瑛點頭說道,“不錯,一個人尚且如此,一個家族又能如何,現在咱們族裏就有這麽一塊腐肉,一顆膿瘡。”


    “我既不能自己動手,這些個下人更是不行,卻是讓我好生為難。”


    賈芸此時已經明白了意思,連忙問道,“叔叔,不知是哪房的子弟。”


    “咱們府裏如今一片欣欣向榮之相,萬不可讓這等人敗壞了,還請叔叔告知,讓侄兒去處理了吧。”


    賈瑛滿意地點了點頭,帶著些許為難,重重歎了口氣說道,“芸兒,如今的族學你可知道是何風氣?”


    賈芸想了想說道,“叔叔,族學之前一直是代儒曾叔祖負責,隻是如今他年歲漸大,精力也大不如前。”


    “現在幾乎都是讓瑞大叔管著,前些年侄兒還在學堂之時,風氣就已散漫了許多,近來也曾聽聞,裏麵現在已是烏煙瘴氣了。”


    賈瑛點頭沉聲說道,“你說的正是,族學本是祖宗所立。”


    “為的就是讓各支各房的子弟有個入學的地方,不指望大家都能學有所成,至少都能學些為人處事的道理。”


    “前兩年,我還曾勉勵過族學裏那些想學好學的子弟,指望他們能成為表率,引領其他人向他們看齊。”


    “隻是卻不想,我做的那些竟全被他們無視,如今族學倒成了藏汙納垢之所,現在弄成這般模樣,我等豈不愧對祖宗。”


    賈芸連連稱是,義憤填膺,附和起來罵了幾句,賈瑛見此又說道,


    “前些日子,我夢到先祖,他告訴我說,族裏出了不肖子孫,他們泉下難安。”


    “芸兒,如今咱們府裏雖說有興旺之象,但那也都是倚仗祖宗福德。”


    “若是我們自己持身不正,再多的福德,早晚也會有耗盡之時,待到那時,我們又當何去何從?”


    賈芸正要說話,賈瑛伸手止住他,又繼續說道,“近來我細細查過,那賈瑞不止將族學弄得烏煙瘴氣,還做了其他難以啟齒之事。”


    “芸兒,咱們賈家看似鮮花著錦,但暗地裏已經生了腐肉,長了爛瘡了。”


    賈芸這迴是徹底明白,賈瑛要他去做什麽了,起身拱手說道,“叔叔,侄兒這就去想辦法,割了這肉,剜了這瘡,為叔叔,為宗族,去了這心腹大患。”


    說著便要告辭,賈瑛又忙止住他說道,“慢來慢來,芸兒,且別著急。”


    賈芸迴頭轉身肅立,賈瑛微微笑道,“芸兒,此事不可動靜過大。”


    “賈瑞再怎麽說也是姓賈,若是將他的罪名公之於眾,代儒叔祖怕是會受他牽連,一世英名盡喪。”


    “但不教而誅,族人們知曉了又難免會有議論,對你也會有些微詞,此事還是暗暗處置才好。”


    賈芸想了想點頭說道,“叔叔說的正是,此事必然不能讓太多人知曉和參與。”


    “這兩年來,侄兒倒也有幾個親近,做事利落的人,我就找了他們過來,將此事辦妥。”


    “叔叔,侄兒剛才想了想,瑞大叔不是那種身強體壯之人,難保不會有染病身故的危險,隻希望祖宗護佑,能讓他度過這一劫了。”


    賈瑛點頭微笑,“芸兒,若瑞大哥真不幸有這一劫,也隻能是他福薄,天意難違了。”


    “對了,昨日我出去逛的時候,聽到一些百姓在說閑話。”


    “他們說,那種罪大惡極的人,就不能讓他死的痛快,那樣不過是便宜了他們,就應該讓他生前多受些折磨才對。”


    “芸兒,你覺得那些百姓說的對,還是不對?”


    看著賈瑛帶有一絲笑意的眼睛,賈芸連連點頭說道,“侄兒覺得他們說的對,本就是這個道理。”


    “那些罪人生前作惡,辱沒祖宗,累及族人,若是沒有受到懲罰就死了,確實是便宜了他們。”


    賈瑛很是滿意,又點頭說道,“芸兒,昨日你送來的那些小玩意兒我很喜歡,你有這份孝心,我很高興。”


    “你以後跟著我做事,把現在的職務都放棄了,我也不能沒有表示,以後你單獨在我這裏領一份年例,規格參照各工坊的管事。”


    賈芸連忙拱手謝了起來,賈瑛擺了擺手,又繼續說道,


    “另外,你再去找山子野大師,請他派人替你把宅子改一改,一用花費也都免了。”


    “接下來你就先把那事做好,今日就這樣吧,我這裏也沒有備飯,就不留你了。”


    賈芸誒了一聲,便再次跪倒拜禮,方才起身退了出去,臉上滿是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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