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流逐漸加快,他用小臂護著頭頂,眼見處通紅一片,他知道自己終於出來了。陽光刺的他眼睛忍不住流淚,周身的疲倦也都隨之散去。等適應了這天光,他才緩緩睜開眼,遊到岸邊。


    這是一片深山裏,隻有零星幾戶人家,還好正值盛夏,若是寒冬還要再遭一份罪。


    透過樹冠看著陽光,風洗樹葉,唿吸間都是清新的。懷裏的短笛已經灌滿了水,他掛在一旁晾著,身上的衣服卻懶得脫,直接在身上晾幹了。


    日光開始偏斜的時候,他坐起,拿過短笛吹響了曲子,像是懷念似的,吹了很久,林中飛鳥驚起,成群結隊的飛向遠方。最先到的還是誌誠。


    誌誠落在他身邊的時候,思勤念叨他:「怎麽還在大梁使用飛鷹?你這若是被發現可不好處置。」


    「公子……」誌誠語氣有些發抖,「我們找了你好久。」


    「罷了,先帶我找個地方歇息,處理下傷口。」


    誌誠這才發現,他身上全是血痕,腿腳上尤為慘澹。他還想問點什麽,但是終歸忍了下去,走過去抱起他,乘著飛鷹離開了。


    思勤說:「我是偷逃出來的,以後可不能這麽張揚了,須得藏著點。飛鷹以後不得使用,隻此一次、下不為例。」


    誌誠向他簡短的介紹了下這裏的情況,說黑鬼把手下的人打理的很好,說柳葉眉跟著梁軍頭子跑了。


    思勤覺得有趣,笑問:「哦?是誰?」


    「左丘。」


    「那是個可托之人。」


    誌誠臉色陰沉,卻未再說話。思勤已經睡了過去。


    三隻飛鳥突然往北飛,劃過北疆的天空,在空中盤旋了幾圈。柳葉眉聽到不同尋常的嘶鳴聲,望著遼闊的藍天,沉默了片刻,突然說:「公子在召喚我。」


    左丘也看了看天上的飛鳥,「不是吧?這種鳥每年夏天都會迴來。何況……」


    未等他說完,柳葉眉已經走了,「我得迴去一趟。」


    思勤睡醒的時候,身上已經被包紮的嚴實,腳腫的鞋都穿不進去。他隻得開口唿喚:「來人。」


    誌誠和黑鬼齊齊進來,他看著黑鬼眼泛淚光,趕緊開口道:「先別哭,我還沒死呢。趕緊給我找點吃的。」


    早已準備好的粥又再次上鍋熱了熱,端了過來。


    「公子受苦了」,黑鬼說。


    思勤一邊喝著粥一邊說:「誌誠應該已經跟你說了,估計過不多久大燕就開始滿天下的找人了,手下人看的嚴實一點,萬一被人趁虛而入可不是小事。」


    「嗯」,黑鬼應道,「隻要公子能平安迴來,我們就不怕能有解決不了的麻煩。柳葉眉在北疆,過來的會晚一點。」


    思勤想到這裏心生笑意,「沒想到還能有人把她給收服了,早知道如此,我不應該召她的。也罷,迴來敘敘舊也可。」


    趁他喝粥的空檔,黑鬼與誌誠對視一眼,二人都不知道應不應該提起那個人,誌誠閉眼微微搖頭,想說等他身體恢複了再說。


    沒想到思勤卻主動提起了,他放下湯匙,含蓄問道:「他呢?這些年怎麽樣?你們都知道多少?」


    黑鬼嘴笨,嘟囔了半天沒敢說出一個字。倒是誌誠奉命似的匯報導:「三日後,蒙古公主就要行禮入住後宮了。皇宮裏現在熱鬧著呢。」


    誌誠的語氣裏掛著埋怨,黑鬼與趙無垠相處的時日還多一些,頗有感情,不忍說他的壞話。


    「嗯……我聽說了」,他麵上冷靜,心裏卻早已是翻江倒海。


    又道:「帶我去金陵。」


    誌誠阻止道:「公子,梁燕如今的關係不錯,如果你被皇室的人發現,很可能會被押送逐出境的。」


    「我不去搗亂,就想去看看。」


    黑鬼又阻止道:「可是你的傷,現在走路都還是問題。」


    思勤笑道:「你當輕功是白學的?……帶我去看一眼,也好死心,迴來跟你們踏踏實實的混日子。」


    二人對視一眼,黑鬼再次阻止道:「公子,你現在掌握了兩國的要密,隻能夾縫中求生,屬下還是勸你……」


    思勤食指在拇指上劃了兩個圈,「不去看一眼我終歸放不下,去給我準備鬥篷和帷帽,誌誠你陪我去,黑鬼你繼續去忙你的,過後我會去找你。……陸續將金陵的產業轉移出去。」


    二人隻得答「是」。


    馬車停在呂氏藥鋪的後院裏,思勤下了馬車,誌誠扶著他進入城中心。金陵城萬人空巷,畢竟是當今的第一次納妃,由於是和親,此事還關乎國祚,久居金陵的人又好奇蒙古公主長什麽樣,種種原因,導致如今人群接踵的局麵。


    一開始誌誠想將他圈著,以防他的傷被人碰到,後來發現根本無濟於事,於是被思勤打發走了。


    「你去等著吧,我喚你的時候你再來。」


    眨眼間,誌誠就不知道被人流擠到哪裏去了,過來鎮壓的禁軍增加了數量,才將局麵穩定了下去。敲鑼打鼓聲響起,儀式裏有著他熟悉的蒙古文化雜合大梁風氣的味道,圍簾掀開,看清了坐在轎子上的人——是南迪。


    那一刻,他似乎有點明白阿木古郎為何如此恨他的原因了。南迪也是他看著長大的小女孩,其實恨得不是那個人,而是自己。隻能說是時運弄人,而自己卻無能為力。


    「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思勤將圍簾放下,擠出了人群。白色的靴子已經印出了血痕,他步行去藥鋪,過路時恰碰一匹汗血馬朝他飛奔而來,思勤幾乎是下意識的,一揮袖子,旋轉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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