欒盈與李小和的對話聽得欒玉也是一頭霧水,尤其是那什麽終身大事,簡直是一派胡言。不過欒盈身為一家之主,畢竟還是十分有見識,心知李小和之言必定是言有所指。他將所有軍兵按下,喝令不許攻擊李小和,而後方對李小和道:“郢君既然已經說了,那便也沒必要賣關子,有什麽話盡管說出來吧!”


    李小和也不做作,也不拿一教之主的威勢,隻平鋪直敘的說道:“你妹子是何等樣人,你自然應該知曉,不說是巾幗英雄,也算得是女中豪傑,豈可讓他與那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你這個一家之主,做兄長的怎麽連這點是非也分不清楚嗎?”


    欒盈正色道:“閣下無須說笑,我欒氏之人何時與不三不四之人混在一起,你可要說清楚了,再說,你若是好意,那我欒盈便聽從,若是有心胡攪蠻纏,莫怪我欒氏無禮!”


    欒玉白了一眼李小和,沒好氣的說了一句:“什麽不三不四,他是在指楊幹!”


    範鞅聽聞欒玉所言,故作吃驚的樣子,插言道:“什麽?楊幹?那可是晉侯親弟弟,豈能說成是不三不四之人!”


    李小和經受了許多江湖風雨,如今看人也是格外準確,甚至在這些曆練之中早就看透了世間厚顏無恥善於掩飾自我的許多人,故而心中的一股極意是不可扭轉的犀利。在他聽聞到範鞅之言的時候,當即便罵道:“你也是個不三不四之人,請勿再言!”


    那範鞅被李小和這無來由的一頓嗬斥,心中老大的奇怪,即便不說是火冒三丈,卻也心中感到一絲絲不快。“大膽,敢如此對範少主說話!”範鞅的車右還是忍不住罵了李小和一句。


    李小和根本不把那人放在眼裏,仍舊指著欒盈道:“本座行事便是這般幹脆利落,沒有什麽商量的餘地。你若是可以照拂好妹子不再與楊幹這種潑皮無賴一般的人來往,那本座也可以放心將她交給你,否則便萬事休談,將她送到郢教之中!”


    什麽!欒盈心中一萬句好奇湧出,好似沒了什麽話說一般,怎麽忽然感覺那對方才是欒玉的哥哥,而自己是一個欒玉的追求者一般。這讓欒盈一瞬間也有些驚愣,不知道說什麽是好。欒玉道:“你究竟是什麽人,我要與誰來往,你幹預什麽?”


    李小和道:“帶我辦完了事,自然會告訴你。像你的樣貌和身份,想要接近你的人數不勝數,其中如楊幹一般富貴子弟自然是居多的,豈能不分青紅皂白都與他們論交呢?”


    欒玉小嘴一撅,這許多時候她覺得李小和似乎也沒有惡意,至少對她來說是不會傷害她的。這也讓欒玉敢於對李小和放肆,便道:“你雖說是天下聞名的郢君,但也不是我的父母,你憑什麽在這裏對我的所為評頭論足,如今你我之間的仇怨,還沒解決,你更加沒資格來管我!”


    李小和自然知道對方的意思,也不多說,隻不過淡淡的說道:“既然如此,吳子元,你把她帶迴郢教,帶本座北邊的事情結束再說!”


    一聽李小和要將欒玉帶走,欒氏兵馬當即妝容整肅,各自挺起兵器,直指李小和這邊。範鞅也喝令起來:“範氏群臣,協助欒氏兵馬捉拿楚國逆賊!”


    吳子元一見轉眼又要動刀戈,指著李小和歎了口氣道:“哎,大小姐啊,你便是不認得他是誰,也當認得老夫吧!”


    這一句讓李小和與欒玉頓時都不自覺驚了一下,欒玉迅速轉過身去看著李小和,那黃銅麵罩之後的容顏一時間變換許多,好似是一個曾經幾多相知的故人,又好似是那些她曾經厭惡疏遠的那些花花公子。一忽兒閃出李小和的容貌,一忽兒又變作了範吉射,變作了羊舌虎甚至變作了楊幹。


    欒玉使勁眨了眨眼睛,好似要把那昏花疲累的眼睛好好清一清,讓自己看的更加清晰,去看看眼前這個人是不是自己一直以來夢寐以求的他。


    欒盈如今聽明白了李小和的意思,凝神若有所思,轉而問欒玉道:“那楊幹是個什麽樣的人兄長心中有數,隻是他可有對你無禮?”


    欒玉冷冷一笑,言道:“無禮?就憑他?不過晉侯的確是借著助陣的借口將我誆騙到長治行宮,欲撮合我倆,隻可惜那個貴公子我怎麽可能看得上!”


    欒盈的額麵色有些不好看,他對於欒玉的溺愛絲毫不亞於欒黶,他雖然對晉侯的意願有所耳聞,卻也沒想到他竟然會安排楊幹與欒玉同在長治行宮,這讓她一個女子家的確不方便。而眼下的情勢,竟然是一個外人,一個楚國的敵對為他妹妹出頭,當著範鞅的麵欒盈去也不便向李小和道謝。欒盈遲疑了少許,範鞅似乎窺破了欒盈的心思,言道:“欒將軍,如今誰是誰非已經不由我等論說了,眼下這個人對我晉國乃是莫大的禍害,就在剛剛他出手將晉侯殺死,我等作為臣子的,豈能讓他逍遙法外!”


    範鞅乃是一個厲害的攻心之人,他將晉侯殞命一事搬出來,顯然就是要逼欒盈不可手下留情,而又表明他對晉侯之忠心。眾將士聽聞範鞅所言,盡皆高聲唿和:“不錯,要殺了這人,為晉侯報仇雪恨!”


    這話聽在欒盈耳中,格外覺得別扭,晉侯甚為一國之主,還要人替他報仇雪恨,這是何等的懦弱,更何況晉侯無緣無故怎麽可能死在郢君手中,這不是忒也蹊蹺了些。欒盈有些遲疑,望了一眼欒玉,似乎在等著她的說法。欒玉本來也一頭霧水,左右瞧了瞧局勢,無奈言道:“叔父,若是說恩怨,的確是這個人殺死了晉侯。但是若論是非,卻不好說誰占著理了!”


    “論是非?”範鞅有些不解。


    “的確,那楊幹處處無禮,哪裏有個大家貴戚之態,果如奸邪小人一般,郢君瞧不上他,要強行帶我離開,以至於拖累了晉侯,這事情的罪首還得是算在他的頭上。”欒玉所言或明辨是非,但是在範鞅看來那卻是不可原諒的罪責。


    此時忽聽周遭一聲斥責:“無禮的丫頭,你怎敢如此狂妄,竟然站在弑殺晉侯的逆賊一方,你可是要造反不成!”


    循聲望去,老範匄率領一眾軍兵到來,其中不乏祁氏和韓氏的兵馬,眾人拍馬而來,並未驅車,顯然是為了迅速追趕李小和。範吉射的身影也在範匄軍中閃閃爍爍。


    李小和聽聞範匄之言,笑道:“隻問恩仇,不論是非,你這老東西白活六十載,一看也是個不明道理的癟三!”


    範吉射聽聞李小和之言,大叫道:“大膽狂徒,敢辱我祖父,看我來拿你!”他挺著長戟便向李小和刺來,李小和根本沒有把範吉射放在眼裏,隻不過看著他笑了笑,言道:“一柄長戟,好了不起嗎?”


    但見李小和緩緩伸出一個指頭,指尖輕輕的朝著長戟的鋒刃處一點,立時就將那長戟定在半空,莫說範吉射向前攢刺是不可能的,就是迴手將長戟抽出,竟然也絲毫拉不動,就好似被李小和施放了定身咒一般,不動不搖,不落不飄,讓眾人一見之下大驚失色。


    李小和定住對方長戟,又嗤笑道:“一個小犢子,更加不是東西。別人尚且不知,難道你我還不知道嗎?你這個家夥最是無恥無賴,曾經糾集了許多江湖前輩去討伐孤竹,結果兵敗抱頭鼠竄,攪得江湖到如今還是血雨腥風,足見你是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家夥,而你我之間的恩怨,在燕北晉西都有見證,如今竟然還大言不慚的在此與本座糾纏,你以為自己就能討得好去嗎?”


    李小和將指尖輕輕一拈,如同拈香灰一般從長戟的鋒刃處戳了一下,那根長戟就如同一把幹脆的秸稈一樣,卡拉拉的瞬間四裂八瓣,碎成許多小塊的銅鐵散落在地。範吉射一下子如同燙了手一般,向後一縮,渾身抖動了一下。


    與此同時,欒玉卻聽得明白,什麽叫燕北晉西,你是?“你是小核桃!”她不知哪裏來的勇氣,也不知道哪裏來的錯覺,這種感覺似乎是一個女人與生俱來不能解釋也不能教授的一種能力,這種能力指引著她們在這個世界上做出無數匪夷所思讓人難以立解的固執所為,指引著她們將這個世界上許許多多既有的定律打破但是卻從來不會去思考然後該如何。但是這種能力也從不缺席那讓人不能用理性判斷是非的時刻,所以這種出人意料甚至連自己都意識不到的瞬間竟然會在欒玉自己的身上爆發,她自己都不清楚這是什麽感覺,這是什麽能力,為什麽自己會這樣。她隻是覺得那黃銅麵罩之後就是李小和,隻有他會為了自己做這些,隻有他知道自己的這些。她猛然的一撲,也讓李小和找到了許多往日的情懷,脫口而出:“玉妹妹,你莫要這樣!”


    “你是小和兄弟?”欒盈也有些吃驚,最重要的是郢君甚為一教之主,怎麽可能讓欒玉撲到自己身上,這定是一個出人意料的情形。


    “我,”李小和遲疑了一下,他自己知道如今的情勢反不能承認自己的身份,晉國眾卿正在趕來,如若不計後果承認了自己的身份,那便讓欒盈在晉國之內遭到眾人的猜忌,豈不是會連累欒玉。更何況他自己還是了欒黶,如若真的要他說明自己的身份,那欒玉又當如何自處,他思緒及此,又反而有了一絲怯懦和猶豫,當即道:“你們想見李小和也不是不可以,但是要乖乖的與本座迴去郢教,便一切都會明白的!”


    欒盈見他不承認是李小和,也不敢妄下斷言,這其中的是非奧妙,曲直道理,可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每個人心中都揣著自己的小心思,自然不能太過明顯。


    欒玉一聽他的所言,冷冷的道:“你為什麽要故意躲著我,我知道就是你,你有什麽難言之隱?是因為你對我父親出手嗎?”


    李小和一把將她推開,厲聲喝道:“作為一個姑娘家的你應該懂得自重。你若是想見李小和,就隨這吳子元老前輩迴郢教,本座自當帶你去見他!”


    “你撒謊!”欒玉心中不信李小和的話。


    這時候晉國軍兵越來越多,湧向李小和這邊,吳子元道:“郢君,眼下絕不可再拖拉,當機立斷,否則又要起衝突。”


    範吉射被李小和一招震懾,心中老大的不甘,眼見如今人多勢眾,便吩咐一聲道:“眾人弓箭齊備,將這個逆賊當場射殺,不留活口!”


    他話音方落,許多弓箭手都拈弓搭箭,uu看書uuanshu.om 對準李小和。卻聽欒盈喝了一聲道:“爾等如何能任憑人吩咐,這軍令如山,在場之人有許多職位甚高的將軍,豈能讓一個偏將發號施令!”


    欒盈所言也不無道理,這一個偏將豈能號令三軍,不少弓弩手紛紛將手中弓箭放下。唯獨範氏的家甲尚自忠心耿耿,範匄吩咐一聲道:“老夫有令,此人乃是弑殺晉侯的罪犯,眾人不可姑息,放箭殺死他!”範匄口中言辭格外狠厲,咬著牙說出,帶著不可違逆的情狀,顯然不僅僅是對李小和的仇恨,更是對欒盈剛剛的違逆給予還擊,如今論起職位,那範匄還要在欒盈之上,自然無人敢不聽命了。


    豈料欒盈似乎已經窺破李小和身份,但是卻不便道破,當即唿喝一聲:“眾人聽令,如今楊幹甚為國戚竟然不知自愛,引火燒身牽連他人,如若以國仇算起,我等眾將豈不被人恥笑。更何況眼前此人功力非凡,我等如今三軍尚有要務,不應在此耽誤精力。我見他尚無惡意,眾將不若和解,以免傷了各家元氣。”


    欒盈雖然有強詞奪理之嫌,但是言辭卻也不無道理,更兼眾卿之中,籍氏、羊舌氏等一幹人還都很攀附欒盈,聽他一聲吩咐,各自頻頻點頭,喝令自家甲士倒退三丈,讓開了一條路給李小和,反倒是讓範匄臉上格外無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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