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間兩位高手比鬥內力,晉軍車右將軍督戎聲威震天,欲以霸道天音壓製對方精深內力。南麵黃衣帶銅具的高手顯然更加從容,緩步而來,嗓音清越。


    督戎方調理好內息便與人拚鬥,此時對方緩步走進,內息漸強,他益發覺得自身經脈又被對方強勁功力幹擾,周身氣息逐漸開始淩亂。心知這對手功力實乃天下數一數二,督戎丹田氣沉,屏住鼻息,將雙戟往地上狠力一插,吆喝一聲道:“主帥快走,來人乃楚國第一高手,督戎今日舍卻性命,拚死為主帥抵擋一陣,主公與公主趕快脫身!”


    那車上被稱作欒樂的主帥,心中也知對方的厲害,隻不過自己內息被人擾蕩混亂,早已不能自已,更別提驅車奪路而走了。


    車邊少女聽見督戎所言。再看周遭軍士,一個個在聲威之中,早已被吼得東倒西歪,眼見得這一千軍士被楚國一名高手降服,心知情勢不妙,趕忙輕身躍起,翻入車中。她玉手輕探,剛剛觸及欒樂腕甲,便又被彈起老遠,自己一個趔趄撞在車轅上。欒樂擔心妹妹受傷,然而周身經脈早已不聽使喚,心中隻有一片焦急,嘴唇翕動,竟然難發出一語。


    這時候督戎又大喝道:“主公快走,老臣堅持不了多久了!”


    此時那楚國女子也不露殺機,隻遠遠的站在麥田之中,擺弄著自己的亂發。一時間生出這許多變故,卻還不到一刻鍾的時間,戰車之上的軍士們已經各自栽倒在輪下。欒樂死死抗住,周身卻不能動彈半點。


    督戎終究堅持不住,感覺渾身氣脈盡數閉塞。好似千盞明燈一一被人剪滅。此刻唯獨靈台一穴,尚有氣息,猛力大喝一聲:“吾命休矣!”


    方此之時,那黃衣銅具的男子已經走到了督戎身側,一聲詩號叫得響亮:


    岐山屹屹,鳳鳴如茫,五服皆歿,唯我郢狂。


    濮水靡靡,亡音斐長,四海鹹靖,天地無張!


    霎時間周天之上夜空盡暗,一輪明月好似直接被他內力撕碎。督戎不知為何一瞬間竟然有了知覺,但是隻感到自身不斷下陷,低頭看時,腳下已經淹沒於血紅的苦海之中。周遭暈倒的軍士,此刻一個個掙紮起身,好似在血海之中的冤魂一般,麵目猙獰,周身苦痛,用四肢在那難以脫身的境地中盲目爬行。再迴頭看主帥欒樂,欒樂麵色無限驚恐,自己的戰車漸漸沉入血海,他左搖右晃的身軀隻有驚恐卻毫無辦法。


    這刹那之間,周天的幻境突現,讓督戎全然不知道自己置身何處。隻覺得恐怖冥界在向自己召喚。生為硬漢,馳騁沙場半生的大將,此刻竟然將雙眼緊閉,再也不敢看外界一眼。


    “哈哈哈哈!”笑聲又起,血海的大浪逐漸翻湧,甚至形成滔天之勢。所有的生靈全部都被卷入血浪之中,翻滾在天地之間。突然笑聲一收,天地間彌漫的紅色戛然而止,好似一塊大紅的綢布,讓人從一個孔洞中突然抽走。那整個血紅的海浪一瞬間便從夜空中的一個孔洞中悉數逃離,而當最後一滴血水離去之時,那孔洞好似夜空中的一點星光,隻俏皮的一閃,便再無任何蹤跡了。


    督戎周身大穴猛然被人開啟,突感血脈噴湧,氣息蓬勃,一時間竟然發不出聲音來。剛剛那楚國女子此刻已經伴在黃衣男子身側。那女子說話的聲音,一向軟弱委婉,好似生了大病一般有氣無力,對那男子道:“郢君好善之心,屬下感佩!”


    那被稱作郢君的黃衣男子,雙手背在身後,在田間閑步。拾起一根麥穗,抬頭望望月色,說道:“此物總歸是離不開此地啊!”


    不遠處欒樂解了困厄之後,登時驅車趕來,將督戎救上戰車。督戎氣息微勻,喘息道:“主公不必掛懷。對方已為眾人解了閉塞內息,看來無加害之意!”


    “雖如此,軍令難全,迴去亦是死罪!”欒樂仍舊拈弓搭箭,對準郢君二人。


    郢君帶著一副黃銅麵具,外表獠牙怒目,看似兇狠異常。但是見欒樂拈弓搭箭,卻微微笑道:“小將軍有這般箭術,世間稀罕。細娘,你說他能勝過養叔嗎?”


    郢君身側的女子恭敬道:“迴郢君,此人箭勢極快,膂力強橫,不在養由基之下,若假以時日,恐為天下第一神箭,為楚國大患!”


    “既然如此,當替國君除之!”郢君仰天大笑,說話好似開玩笑一般,心中所想,盡數道出,全然沒有城府!


    “但是郢君剛剛手下留情,分明另有打算!”細娘似有些心下不甘。


    “不錯,欒氏有一高手,吾盼有一日與之一決高下,除此之外的小輩若喪命我手,日後無麵目與此人決勝矣!”郢君的嗓音突然轉為深沉厚重,全然沒有剛剛玩笑話的輕靈,“小子,都說你神箭,而你又這麽急於殺我,且發幾箭給我瞧瞧!”


    欒樂早就箭在弦上,瞧這眼前黃衣男子那副麵具,一臉荊楚巫蠻的兇相,又見他言語間陰陽怪氣,戒備之心不敢少失。此時兩人距離之近,不出十步,他便命自己直接發箭射他,欒樂心想,自己自幼練箭,不說如養由基一般可以百步穿楊,但是百步之內若有個活物在,自己射穿他也是不在話下。自箭術練成至今,百步之內尚無虛發,此刻這人距我不出十步,別說射人,便是射一隻飛蟲,也逃不出己手,莫不是這人暗中有什麽仗勢才敢如此口出狂言。思慮及此欒樂反而有些猶豫。


    郢君見他猶疑,又開懷大笑起來,輕聲說道:“怎地不出箭。”


    此刻督戎和那少女具侍在欒樂身後,督戎握住欒樂手腕諫道:“江湖人稱北孤竹,南郢君。楚國國都為郢,郢教自古護衛楚城。郢教之主便是人稱的郢君。此人內力精深可以談笑間將我壓製,當世之上也隻有一二人能做到,剛剛聽那女子所言,這人想必就是郢君了!”


    欒樂本就心中猶疑,被督戎一說,更加有些氣餒。身側的少女插嘴道:“兄長,看來這個怪人並無惡意。他武功奇高,甚至讓我神思迷亂,剛剛好似進入了一個從未見過的古怪世界,到處都是泛綠的藤蔓,可是一忽兒就又全都消失了!”


    欒樂心中更驚,自己剛剛似乎也在郢君笑聲中進入了一種幻境,而聽妹妹所言,似乎每個人所入幻境卻各自不同。心念及此,平生第一次手中感覺拈弓不牢,顫抖中手指一滑,一支羽箭無力的竄了出去,插在郢君虎頭吞天履之前。


    郢君瞧了瞧細娘,言道:“便是這等能力?”


    細娘恭敬道:“這二人受郢君高深武境震懾,功力已經不似當初!”


    “嗯,”黃銅麵具下的一張臉似乎又布滿凝重之色,歎道,“晉國果然能人輩出。聽說你不過是欒氏的庶子,便有如此功力,若非我極天武境將爾等心神擾亂,uu看書 ww.uukanshu.co 你仍有百發百中之能。更何況智罌老將軍,智計百出,分軍伐鄭,讓楚人這些年來疲於奔命。韓厥治軍有道,晉人四軍整肅,臨陣對敵,我楚人也是少勝多負。即便如欒氏,範氏這些卿士,門下高手也是數不勝數。便一個督戎竟也鬧得爾等幾無招架之力。”


    細娘聞言心中大駭,登時伏於地上道:“屬下無能,罪該萬死。郢君憂心家國大道,吾等當竭盡心力,粉身碎骨以報國!”


    郢君微微搖頭道:“鬥轉星移,天意如此,無需自怨,”轉而郢君又向欒樂道,“我今日饒恕爾等性命,他日沙場相見,可能讓我一手?”


    欒樂剛剛雖然一時手軟,失了體麵,然而此刻見郢君談吐不俗,的確是一代高人,也對答道:“先君文公曾對楚王之恩,願以退避三舍報之。君亦知之,鄙人不過欒氏一庶子,日後是否沙場相見,全未可知。便今日僥幸得歸,亦當軍法加身。如若不然,願斷三箭報今日千人性命之恩!”


    “如此慷慨之言,出自晉卿庶子,看來晉國人才濟濟,當興!當興!”郢君一句無奈,東西兩麵已經有震天的擂鼓之聲應和響箭升空。細娘恭敬道:“迴郢君,看來東麵柳涵聽,吳子元,西麵鬥烈,壽勁五,巫廉均已得勢,楚軍已過氾水,今年可奪迴一陣,取成鄭伯!”


    欒樂聽聞細娘所言,心下驚道:“不好,士魴將軍有難。”


    督戎也慌道:“主公欒將軍恐怕進兵不利,我等要緊急馳援!”


    郢君不再理會晉國將士,隻將麥穗棄置於地上,與細娘向南邊從容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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