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逝水的鮮血是甘甜鮮美的,不像那些沙場之上的腥風隻會點燃時寒舟的怒火。


    她的戾氣在這個血腥味的吻裏一點點散去。


    這是一個漫長又窒息的吻,楚逝水仙鶴般漂亮的頸子揚起來,眼尾處不受控製的掛了一滴晶瑩的淚珠,撫過時寒舟眉梢的手現下在她衣襟上胡亂抓著,卻沒想著將她推開。


    時寒舟斂眸看向師父,見他那鴉羽般的長睫撲騰出幾滴淚珠,活像是被欺負慘了的模樣。


    她想起楚逝水平日裏眉飛色舞的樣子,朝她掀起粼粼的眼眸柔和地笑的樣子,再看看他當下這一張酡紅麵,心裏頭驟然生發一股扭曲的滿足感來。


    白紙染上緋意,月亮墜落荒漠,是個人其實都喜歡。


    魔尊殿下欣賞了一陣,大發慈悲的將楚逝水給鬆開了。


    楚逝水好似深陷在什麽迷霧森森的沼澤之中,一雙湖藍色的眼眸起了霧氣,一直迴不過神來。


    點絳的朱唇微張著,舌尖也沒收迴去,隻顧著微微的喘著氣。


    時寒舟垂著眼眸,朝他伸出手,抵住了他的下巴,將拇指摁在了他豔紅的唇上,微微使了力氣,將咬破的地方又壓出一滴血珠來。


    她拇指的指腹掠過唇瓣,將這血珠抹到兩瓣濕潤的唇上,唇色便顯得愈加豔麗。


    在淺淺的燭光之下,像是深秋的紅楓,又像傍晚天邊的紅霞。


    楚逝水迷離著沒能反應過來,下意識便迎合著時寒舟,將白膩的頸脖又往上昂了些,舌尖無意識的掠過了她的指腹,卷走了一點甜腥味。


    感受到溫熱的觸感,時寒舟身後的龍尾一下子竄了出來,她一對眼眸在夜色裏微眯一瞬,卻沒再動手。


    她半撐著身子,側身躺在楚逝水一邊,空出來的一隻手捋過他柔順的烏發,白脂玉一樣的指尖將他的發絲挑起,緩緩的移到鼻尖旁,嗅聞了一會兒。


    而後放在唇瓣之前吻了一下。


    她身後的龍尾也沒收迴來,就隻是半撐著身子安靜側躺在一邊。


    時寒舟並沒有因為這次迴憶而受到太大影響,畢竟她重生至今也有十幾二十年,這些記憶她也沒忘,隻不過這一迴徹底又捋了一遍而已。


    魔尊殿下踏過無數死亡的枯草,跨過發苦的河流,一路走到了今日。


    上輩子她肩上擔了萬萬條性命,左一個“屍山”,右一個“血海”,每一步都似壓著十萬大山,最後識海坍塌意識沉淪,隻得自尋了死路。


    剛重生那會兒其實也覺得索然無味,可光陰重溯,她又不可能放棄這個機會——她能阻止很多東西。


    這三百多年的時光,將這麽一個時寒舟塑造了出來。


    她站在這裏,便不會退縮,隻會向前。魔尊殿下受過三百年鮮血和硝煙的洗禮,付出過極重的代價來成長,早成了一片無人可動搖的蒼茫山海。


    被摧折之後又重塑的身軀,比過去每一刻都要堅定。


    時寒舟不怕現下的這個江有涯,也不怕什麽天道、天命,畢竟這一迴她便是奔著撕碎一切來的。


    這位真正的魔尊殿下,麵對上輩子的過往並沒有過多的沉湎,她在歲月的磋磨之下變得穩重又鋒銳,能將一切風塵硝煙盡數掩於眼底。


    再度麵對過往,立在當下的時寒舟,情緒反而更高漲了些。這一迴,她絕對不會輸。


    時寒舟抬起眼簾,朝耳根都泛著紅的楚逝水看過去,視線掃過他紅潤的唇瓣。


    她是個霸道又貪婪的君王,不僅要贏這天,也要將麵前這人收入懷中。


    楚逝水眸子裏的迷離沒過多久便散去了,臉龐後知後覺的熱氣上湧,身子在時寒舟那毫不掩飾的視線中也變得僵硬起來。


    他臉上止不住的發燙,覺得自己像是砧板之上的魚。


    時寒舟幽幽的盯著他一陣後,方才出了聲,語調帶著一絲微啞:“我睡了多少天?”


    楚逝水這才解除封印了一般,扭頭朝她看了過去,輕聲道:“三天了。”


    魔尊殿下挑眉:“那正好。”


    楚逝水這三天都忙著守在時寒舟榻邊,一時間有些斷片:“……什麽?”


    時寒舟鬆開手指間那縷緞綢似的墨發:“之前不是說過,給你三天時間來思考給我的答複麽?”


    楚逝水被她這麽一說,腦子裏頭搭錯的線方才複迴原位,直將他電得顫了一下,臉上的緋色眼看又加深了幾分。


    他從榻上撐起身來,一時之間有些空白——三天之前那個黎明他其實想了很多,結果後麵教寒舟這一出給驚得飛到九天之外去了。


    “我……”


    楚逝水剛想開口的時候,卻被時寒舟伸過來的一根手指擋住了。


    時寒舟也坐起了身,殿裏的燭光將她衣袍上的龍紋照得微亮,大部分都被她的肩背遮擋,沒能照到她的綠眸上,但楚逝水無端從這雙眼睛裏看出了少有的認真來。


    時寒舟哪怕是坐在榻上,肩背也顯得格外挺拔,她將手從楚逝水嘴邊收了迴來:“我先來吧。”


    楚逝水愣了一下,看向她的眼睛。


    時寒舟向來是個果斷的人,雖說她過去三百多年都未曾有過這樣的情感,但她並不吝嗇於表達自己的感情。


    魔尊殿下做事從不屑於彎彎繞繞。


    “楚逝水。”她這麽喊,教麵前的楚逝水身子不由得一顫,時寒舟用著一種幾乎可以說是溫柔的語調,攜著鄭重繼續道:


    “我心悅你,我喜歡你,我愛你。”


    楚逝水的唿吸忽然就停了,周遭像是出現了一隻無形的手,猛然攥住了他的心髒和渾身上下億萬的細胞。


    “我要你的視野裏永遠都有我的身影,我要你隻能透過我的眼睛去看那四季輪轉,晝夜更替。”


    “白天,亦或者黑夜,無論何時,我會如風暴侵占河穀那般將你據為己有。”


    楚逝水的三魂七魄被這幾句話盡數轟出了身軀之外,唯留下一具真空的軀殼,而後在億萬分之一的時間裏,這具軀殼的中央誕生了一個奇點,轟然炸裂——楚逝水正在經曆此生未曾有過的大爆炸。


    將他的靈魂連同軀體齊齊炸碎,往空中一揚,雪花一般紛紛揚揚的往下落,卻也落不迴地上。


    他像是兵解,成了虛空之中懸浮的碎片,卻又教時寒舟一句話拖迴了人間。


    時寒舟:“你聽到了麽?”


    周遭一切幻想唿嘯離去,楚逝水四肢百骸都湧上劇烈的麻意,教他渾身都止不住的抖。


    這一生,第一次有人說愛他。


    在他空蕩蕩的心穀裏頭刮起了一陣風暴。


    楚逝水的眼眶紅透了,他一顆心劇烈的跳動,卻又覺得自己這顆心軟爛到了極點,快要同軀體一道成為一灘掬不起來的水。


    不知是誰先動的身,兩人再次吻到了一處,比之前都要瘋狂。


    楚逝水一手勾住了時寒舟的頸脖,閉上眼動情的昂起了頸脖,兩人唇舌相接,唿吸交纏。


    他們一路從床榻滾到地上,又將一旁的桌子撞到了一邊,時寒舟單手箍住楚逝水的腰肢,最後將他一把抵在牆上深吻。


    楚逝水被親得七葷八素,卻在睜開一絲眼縫去瞧麵前的時寒舟時,看到了那人間的八萬春砸進了自己眼中,落花流水紛至遝來,嫩綠枝椏抽條伸展,直教他暈頭轉向,頭頂上的天花好似都在旋轉!


    他覺得自己這一生應該再不會有比現在更幸福的一刻了。


    時寒舟睜著一雙侵占性十足的豎瞳,正抵著楚逝水親吻的時候,忽然發現他的淚水無聲的淌了下來,吧嗒一聲滴到了她的臉頰上,攜著溫熱。


    她抬手替他揩了一把眼淚,稍顯粗糙的指腹掠過他白嫩的肌膚。


    時寒舟鬆開了楚逝水的唇瓣,將沾了他眼淚的指腹點到了自己舌尖之上:“是甜的。”


    楚逝水睫毛上還掛著水珠,眼尾紅透了,眸中水汽氤氳,臉上泛起大片的紅暈,看到了這一幕,整個身軀不受控製的一顫,手腳登時便發了軟,靠被時寒舟抵著才站直了身體。


    時寒舟渾身的溫度很高,滾燙的體溫輕易透過楚逝水的衣裳傳到他敏感的肌膚上。


    她再度低下頭,楚逝水還以為她要繼續親吻,閉上眼後便揚起了腦袋,她氣息溫熱,使得他的睫毛不受控的撲騰了兩下。


    時寒舟沒有親下去,隻是用額頭輕輕抵住了楚逝水的,問他:“那你的答複呢?”


    楚逝水聞言,緩緩睜開了眼睛,同那雙近在咫尺的眼眸對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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