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寒舟這一場血洗就持續了半年,她絲毫不留情,殺得那些魔君血流成河。


    僥幸被饒過的魔君見魔尊這個殺人架勢,都怕她將魔界給殺空了,到時候南邊的修真界借著這個機會打過來。


    但是這擔心實在多餘,這些年來,這片大陸上也就有四個化神期以上的大能,九尾狐妖師少塵死得最早,之後便是近來死掉的邀月仙尊和江有涯。


    江有涯死前一段時間捅破了天,聽說修真界那頭為此死了不少人,靠著他們的正道魁首以身補天才得以幸存,而那位邀月仙尊更是三魂七魄都散了個一幹二淨。


    四個化神期以上的大能三個都死了,剩下來的時寒舟卻步入了聞所未聞的出竅期,成為整片大陸登頂的存在。


    要是修真界敢在這個時候出什麽幺蛾子,往魔界這邊來,時寒舟不介意讓他們一道成為魔界這片土地上的養料。


    魔尊殿下利用野蠻又血腥的手段,將魔界這片地給生生犁了一遍,埋葬了無數罪惡的血肉作為養分。


    等到局勢在她的強壓之下稍穩時,時寒舟這才騰出了一點時間來處理些別的事。


    黃土之上,幹燥的風攜來陣陣塵沙,幾個小土包孤零零的躺在人煙稀少處,頂上的沙土教風塵吹得簌簌直往下滾。


    旁邊是棵枯死了不知多少年的老樹,漆黑的枝幹由於沙漠的幹燥而一直頑強的佇立著。


    風吹過小土包的沙土,隨之又將前頭那堆灰燼掀飛,連著幾張還沒被點燃的蒼白紙錢一道,悠悠的在空中打起轉來。


    一張紙錢隨風飄落到一頭烏黑的發絲之上,但這頭發的主人並未理會。她紮著低低的馬尾,一身黑衣襯得她沒什麽血色,膚色蒼白得好似在暗無天日的地方裏待了許久。


    她倚靠在一堵殘垣之上,腰間掛著個兇惡的無常麵,視線越過幾個土包,不知落在何處。


    她像是這裏長久佇立的墳頭一樣,孤零零的在這片荒蕪的黃土之上坐了一整日。


    從旭日東升到金烏西沉。


    這是林紀昀家裏人的墳頭,埋葬了她的爹娘和夫郎孩子,時寒舟按照阿鼻地獄裏的約定來替她燒個紙錢。


    西斜的落日餘暉打到她的臉上,給蒼白的膚色渡了一層馨黃光華,卻絲毫沒能給她帶來什麽人氣,像是黃昏底下一塊幽深的冰。


    她閉上眼,緩緩嗅了一口那夾雜著絲縷煙氣的黃沙氣息,隨後便睜眼站起了身。


    時寒舟剛站起身時,後邊那個趴在破屋子牆頭的小小身影立馬縮了迴去,像是街頭上那些提心吊膽的小耗子。


    這小家夥身穿一件破破爛爛的長擺衣裳,褲子是沒有的,弓著腰抬手捂著自己的小心髒,生怕被那個坐了一整天的怪人發現蹤跡。


    她尋思著自己反應快,應該不會被發現。


    可惜下一秒就被打破幻想,那人站在那裏,開口的聲音並不響,卻在她耳邊猛然炸開!


    “過來。”


    怪人的聲音好似帶上了什麽無形的力量,直把她往外邊牽去,她甚至都控製不了自己的雙腿,就這麽驚恐的睜著烏黑的大眼睛,被迫走到了怪人的麵前。


    怪人身形好高大,她甚至都看不清她的腦袋,隻能看到她蒼白如紙的下巴。


    時寒舟斂眸看著麵前這個衣衫襤褸的小姑娘,抬手給了她一顆下品魔石。本來想給她一顆上品的,但她應該也沒法保得住這上品魔石,於是她便給了她一顆下品魔石,這段日子的吃食也算是不用發愁了。


    髒兮兮的小姑娘得到了高大怪人的一顆魔石,帶著極大的困惑,烏黑漂亮的眼眸眨了眨,扭頭朝那個不斷模糊遠去的身影看去,見她消融在一地脈脈餘暉裏頭。


    月兔初升之時,時寒舟到達了一座搖搖欲墜的木屋前,聞到了一股腐朽死亡的味道。


    她的眼眸沉了沉,推開門扉往裏走進去。


    魔界的月光尤為明亮,荒漠之上沒有草木做擋,黃沙便全然暴露在月華之中,鋪著一層薄薄的銀色。


    屋裏頭那張比人身寬不了的小床上躺著一條形銷骨立的鮫人,她的臉上像是被曬幹的橘皮那般深深凹陷下去,緊貼著兩頰的顴骨,瘦骨嶙峋,支離床席。


    她的尾巴脫了水,鱗片脫落了滿地,泛著沒有生機的白。顯然已是臨終綿惙之際。


    月光自窗欞灑落到這具蒼老腐朽的身軀之上,溪流般纏過粗糙稀少的白發。


    將死的鮫人聽到門外傳來的聲響,反射性的張嘴呢喃,衰竭的身體機能讓她產生了錯覺,以為自己的聲音足夠大,實際上發出的聲音細微到幾乎教人聽不見:“餘……水,是……餘水嗎?”


    她睜著被濃霧籠罩的瞳仁,努力想看清楚門外走過來的人,卻隻見到模糊的一片。


    迷蒙之中,她好似看見了一張白色的臉,五官像是被打濕的墨畫那般朦朧,有那麽一刻,真教她想起了記憶之中形象模糊的女兒。


    可惜她就要死了,就連抬手去觸碰的力氣都沒有了。


    時寒舟垂首看著這個將死的鮫人,抬手在她的眉心上輕輕一點。


    朦朧的視野一下子變得清晰,淒冷的月光變得柔和,照在人身上發暖。浪濤卷走聲音,海風帶來清爽濕潤的氣息,周遭的椰林在風中悉索作響,大海的氣息撲麵而來。


    鮫人發現自己站在了一片潔白的沙灘之上,碧海藍天,浪尖上映照著豔陽,有飛鷗振翅而過。


    這就是海啊。


    “阿娘!”鮫人忽然聽到一聲歡快的喊聲,抬頭望去,發現自己的女兒正從白花花的海浪裏冒出頭來,衝她高興的揮手,“快些下來一起遊啊!”


    鮫人應了一聲,心下又想了一迴,原來這就是海啊。


    隨後她踏過綿軟的細沙朝女兒走過去,雙足逐漸變成了漂亮健壯的尾巴,同她一起跳入了海裏。


    鮫人消瘦的麵容停留在了一個恬靜的微笑之中,月光為她合上了雙眼,披上一層銀白的裹屍布。


    時寒舟沉默片刻,彎腰抱起了鮫人的屍身,隨後將她埋葬在屋旁的一塊空地上。


    同那串貝殼一起。


    時寒舟這段時間恰好撞上了魔界祭奠先人的日子,長街上望眼看去都是些賣紙錢的鋪子,白花花的,裏頭還有些店鋪做了些粗糙的紙紮人,齊齊堆在攤前,兩頰暈著赤紅,僵著慘白的腦袋坐在夕陽裏。


    長街上擠滿了人,看上去倒像個什麽熱鬧的集市。


    其實這裏頭的人相較於大半年前,精氣神也好了一些。昔日那些殘忍剝削於他們的魔君已經盡數殯天,日子自然也好過了些,起碼大家也有些錢銀來買些紙錢祭奠那些死去的親朋。


    新登基的魔尊在魔君們的眼裏殘暴可怖,但在民間的名聲要好上不少。


    不過他們也不敢對這位魔尊掉以輕心,畢竟這數萬年的時光裏,實在沒有出過什麽靠譜的魔尊,一代比一代殘暴,也不知道這位新魔尊殿下是不是憋了什麽大招。


    時寒舟穿行在這長街之上,同周遭的人頗有些格格不入。


    魔界的莽莽風沙蘊育不出她這般風神玉立的身姿,也養不出她白得跟紙紮人似的膚色。她周身好似籠繞著一股教人不敢靠近的威壓,旁邊的人不由自主的往後退,給她讓出一條道來。


    時寒舟一路走到一個賣紙錢的攤鋪前,好一段時日沒有開過口,說話的語調帶著一絲沙啞:“我都要了。”


    那攤主一愣,忍不住抬頭看她,見這位客人麵色死白死白,心下多了幾分悲意,忍不住問道:“這是家裏麵的人都……”


    “嗯。”夕陽落到時寒舟的腰身以下,她的臉龐藏在陰影裏,教人辨不清神情,話音淡淡的:“都死了。”


    攤主心裏頭歎息一聲,將自己鋪子裏的紙錢都給時寒舟打包了,見她放進儲物袋裏就要抬腿離開,還是沒忍住上前一步,拍了拍這客人的小臂——他身高太矮,抬手就隻能夠到時寒舟的小臂。


    攤主安慰道:“年輕人,節哀。”


    時寒舟向來不喜歡別人的觸碰,卻沒有躲開,隻是在聽見攤主那句話後,身體微不可見的僵硬了一瞬。


    她離開了這條長街,夕陽一直被她遠遠甩在身後,這終末的微光沒能照到她的身上。時寒舟著一襲黑衣,融入濃鬱墨色之中。


    時寒舟路過了魔界的很多地方。


    於是某一日,一隻年幼的灰狐在家中的小破桌子上看到了一隻黃澄澄的燒雞,還有一袋魔石,以為自己正在做什麽美夢。


    而在百裏之外的一張嬰兒小床上,放了一個凡人做出來的小玩意,同樣掛了一袋魔石。


    魔界裏頭的好些人,接連發現自己家中多了些來曆不明的玩意兒,還有一袋魔石。小孩兒不知其意,大人們卻清楚其間的意味,悲痛欲絕好一陣之後,拿出一些魔石來買了紙錢,希望自家的親人在黃泉路上能有些盤纏用。


    買通那黃泉之下的士卒長官,求來世的投胎能出落得好些。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想要泡師父所以改邪歸正了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愛做白日夢的鹹魚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愛做白日夢的鹹魚並收藏想要泡師父所以改邪歸正了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