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射山是四大宗門之中最為古老的一個,其底蘊深厚,遠超常人想象,幾乎囊括了斷代萬年多以來的曆史軌跡。


    遠看便能見那重閣巍峨,高樓漸起,於隱隱綽綽的飄渺雲霧中顯露身形。


    遊廊曲折,雕欄玉砌,頗具古意。


    雲端之上有仙鶴展翅盤旋,迎麵的清風送來清脆的鳴叫。


    若說白玉京的建築求的是雅致繁美,姑射山之上的便是古樸大氣,一磚一瓦都沉澱著時光,記錄下了滄海桑田的痕跡。


    莫徽一邊帶著他們前往舉行龍神祭典的地方,一邊給他們介紹著兩旁的亭台樓閣。她這大個子說起話來非常柔和,將姑射山的曆史在賓客們麵前娓娓道來。


    整個姑射山都裝點得十分喜慶,不少大殿外頭都掛了一串串的紅燈籠。時寒舟抬眸看著麵前這些雕梁畫棟,心裏頭卻泛起一股莫名的熟悉來,還伴著那麽一點親近。


    姑射山好似對她有著什麽吸引力,時寒舟在莫徽的聲音中扭頭朝遊廊之外看過去,巍峨的山脈映入眼簾,豔陽懸在蒼穹之上,炎炎的光輝普照著大地。


    姑射山是一條龐大連綿的山脈,最中央有塊平原,周圍圍滿大大小小的山巒,而這平原傳聞就是姑射山開宗祖師獲得龍的機緣的地方,所以龍神祭壇就建立在這塊麵積不算太大的平原之上。


    他們到達這祭壇之外時,日頭往西邊落了不少,由於旁邊的山巒遮擋住了微微傾斜的陽光,平原之下已經沒有光芒照到,顯得稍有些黯淡,草木都變得幽深起來。


    但是一點都不冷清,此刻的祭壇外頭幾乎人山人海,修士和凡人們都擠在一處,虔誠等待著龍神祭典的開始。


    四大宗門的關係私下如何不論,但在外形象是一體的,姑射山這邊自然給他們安排好了位置。


    莫徽安置好三個宗門的賓客之後,便帶著這幾個宗門的宗主和長老們去見她師父,楚逝水循著禮數自然也得去一趟,時寒舟對這些東西不感興趣,便留了下來。


    她坐在圈椅上,凝望著底下熙熙攘攘的人群,這裏少說站了數十萬人,無數聲音匯入耳朵裏頭,顯得有些嘈雜。


    但更多的是一種鮮活,每個人的眼底好似都帶著光彩。


    魔尊殿下其實也沒見過那麽多人集聚一堂,她不是個有什麽信仰的人,不信神鬼。但這數十萬人齊聚在一處,後續還會有不少人進場——起碼會有百萬之眾,他們來自五湖四海,甚至連族群都不同,卻為了同一個信仰匯集到了一處。


    這種感覺很奇怪,摻了些神聖又肅穆的氣息。


    時寒舟想起了家喻戶曉的龍神傳說,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心想她這個有著龍的一半血脈的家夥,算是要給祖宗蒙羞了。


    日暮西斜,天邊飄來了赤色的彩霞,烈焰一般在天上燃燒。


    龍神祭典一切準備就緒,就隻待良辰吉時的到來。


    楚逝水這會兒也迴到了時寒舟旁邊,講起了錢來宗主:“剛剛去見謝宗主的時候,錢宗主也在那裏幫忙,兩位宗主都忙的很,我們都沒敢叨擾太久。”


    他這會兒突然想起了錢來的一些事情,便分享給徒弟聽:“錢宗主是個很有意思的人,昆侖墟裏頭大多是劍修,所以曆任宗主都是劍修,可錢來不是,他修的是財道——想不到吧?”


    他笑著:“聽名字就可窺得一二——錢來嘛。聽聞錢宗主年輕時好多次想要下昆侖,迴去家裏頭繼承商鋪當個富商,結果每次都被他爹娘攆了迴去,一氣之下便擇了個聞所未聞的財道。”


    “誰知他也還真適合這財之一道,修煉出奇的順遂。不過他可不是什麽財神爺一樣的角色,應該說是個銷金窟,修煉需要不少的金銀財寶。”


    “後麵他稀裏糊塗當了個昆侖墟的宗主,昆侖墟實在窮得沒法,哪怕錢來手裏頭有著不少商鋪也沒能補上空缺,劍修們實在需要的花費不少,愁得以往揮金如土的翩翩君子硬是成了個一毛不拔的禿頭。為了省錢,修為也不得寸進。”


    魔尊殿下當年是個現世寶窮鬼,識得窮滋味,聽完楚逝水的話倒是深以為然的點了點頭。


    師徒倆交談著的時候,吉時已到。


    他們的位置不在這平原之下,而是在旁邊的一座山巒頂上,能夠俯瞰到全場。


    原先嘈雜的人群忽然都安靜了下來,大家都抻著脖子望向祭壇的位置,一時間四周安靜到落針可聞。


    百萬人之中竟然無一人出聲,所有人都在屏息以待。


    此刻天邊隻剩一抹殘紅,夜幕沉沉的一頭砸入人間。


    忽然在某一刻,漫山遍野的燈籠齊齊亮了起來,喜慶熱烈的紅色一下子撲將開來,人間煙火化為赤色的光華,照亮了人們目之所及之處。


    謝戟宗主頭上戴著龍形金釵,穿著古老端莊的服製,整個人肅立在祭壇之上,她一對鳳眼淩厲肅穆。


    隻見她一抬手,自她腳下的祭壇倏忽竄出一條金光粼粼的巨龍來,哪怕這隻是一道虛影,那一聲沉悶威嚴的龍吟還是驚住了不少人,幾乎要在他們心頭炸開。


    神武的巨龍遍體金光,張牙舞爪,龍目灼灼,向凡人展示著祂的身姿,一路咆哮著直衝雲霄而上,擊碎暗沉沉的夜色。


    璀璨的金光同燈籠赤色的光芒繾綣,落到了時寒舟眼底,她站起身,一雙綠眸靜靜的看著那條幻化出來的金龍,麵前的一切美得驚心動魄。


    金龍騰飛著入了雲端,祭壇之上金光大作,周圍幾乎亮堂如白晝——示龍神儀式十分順利。


    人間若要興辦什麽大型的盛典或者在某些重要場合之下,都是需要示龍神的,示完龍神之後方才是正題。


    祭壇泄出刺眼的金光,時寒舟忽然也感受到了點什麽,她收住了右掌,不動聲色的將右手貼在衣擺上。


    她緩緩垂首將視線落到右手上,輕輕朝自己視線的方向抬了一下,見到了掌心之中泄出的一點金光。


    她的右手開始有些發燙起來,時寒舟將唇抿成了一條直線。


    忽然,旁邊的楚逝水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時寒舟反射性的扭頭朝他看過去,聽見他笑著說:“在這裏看沒什麽意思,我們下到底下看才有參與感。”


    時寒舟為了不讓他發現自己右掌的古怪,五指收攏著遮住金光,被他牽著往底下如潮的人群中飛了下去。


    龍神祭典這才剛剛開始,底下的人群黑鴉鴉的一片,無數的聲音竄進時寒舟的耳朵裏頭,像是迎麵撲來一陣滾滾紅塵。


    他們落到了擁擠的人群之中。


    時寒舟再不是從前那個在廟會裏頭,由於個子矮隻能對著別人尊臀看的家夥了,這會兒她站在人群之中,挺拔的身形讓她擁有了非常好的視野。


    站在擁擠的人群之中,時寒舟感覺有些奇怪,她握緊著右手,這裏逼仄的空間好似能教情緒都蔓延開來,周圍所有人的激動逐漸將她也感染了那麽一些。


    楚逝水臉上也掛著笑,上邊的謝宗主在念著什麽,而他同旁邊的徒弟低聲的說著悄悄話:


    “我幼時也拜過神……龍神,人們在祭拜著神隻的時候,總是會祈求神隻們的賜福和保佑。”


    “我幼時什麽也不懂,便覺得這些高台上的神隻好生可憐——人人都想要他們給予自己福運,卻沒有人去關注神隻們過得好不好。”


    他笑眯眯的眼睛裏劃過一絲狡黠:“所以我就發明出了自己的一套拜神方法——我在神隻麵前許願的時候,第一件事就是希望高台之上的神隻們身體康健,萬事如意。”


    “然後我再同他們道,如果可以的話,麻煩你們也保佑一下我心想事成,萬事勝意呀……當然還有最後的世界和平。”


    “怎麽樣——”楚逝水腦袋朝時寒舟的方向湊了湊,眼角笑得斜斜的飛起:“為師是不是特別聰明?”


    時寒舟垂眸看著他,眼底劃過一絲教人看不分明的情緒。她想同楚逝水道,你這人太傻了——神隻存在的意義不就是賜下福運,護佑人間麽,他們的境況哪輪得到你來關注?


    可是話沒說出口,上邊的謝戟念完了東西,開始了正式的儀式,出聲道:“一拜,風調雨順。”


    靈力將她的聲音送得很遠,送到底下百萬人的耳中。


    眾人齊唿:“風調雨順!”


    而後紛紛雙手合十,朝祭壇的方向虔誠的彎腰拜下。


    時寒舟的話沒來得及說出口,眾人的聲音匯聚在一起好似雷鳴,震得她腦袋都嗡嗡的,一時間有些發懵。


    一旁的楚逝水也彎腰拜了下去,他低著腰,幾縷烏黑的發絲垂落胸前,撩起一雙湛藍的眸子朝旁邊還直愣愣站著的時寒舟看過去。


    眸子裏帶了笑意。


    “來,寒舟,雙手合十,彎腰拜下去就成。”


    不知道是燈火的問題還是時寒舟腦子這會兒不清醒,隱隱約約看到楚逝水的眼尾洇出了幾分飛紅,他膚色白膩,倒也不知道哪裏沾染來的紅色,在她眼裏明晃晃的。


    這幅畫麵莫名帶著衝擊性,砸入魔尊殿下的眼裏。


    她下意識順著楚逝水說的,雙手合十,彎腰拜下去,腦袋卻還看向一旁的楚逝水。


    她忽然開口道:“你……有什麽願望嗎?”


    她雖然不是龍神,但好歹也有龍的一半血脈,幫楚逝水實現一個願望應該也是成的。


    楚逝水低頭想了一下,還沒說出口,上麵的謝戟又喊了一句:“二拜,四海清平!”


    人潮也隨著謝宗主喊道:“四海清平!”


    此起彼伏的聲音響徹整個會場,飄蕩在上空長久,漫天遍地的紅燈籠一瞬脫離了掛著的樹梢,開始往天上飛去。


    赤色的光華低低的傾灑,給底下眾人都攏上一層淺淡的光。


    這會兒時寒舟聽見楚逝水道:“如果能許願嘛——”


    “我希望,我們寒舟一生順遂。”


    時寒舟猛然扭頭去看楚逝水,撞進他含笑的眼底,他身上渡著一層光華,暗沉的燈光之下好似最柔和的湖水層層鋪陳開來,化作緩緩的細流曲曲折折的淌過了她周身。


    有那麽一汪水,輕輕潑灑到了她的心上。


    時寒舟死死盯著他的眼眸,上邊再度傳來謝戟宗主的聲音:“三拜,災禍消弭!”


    眾人雷鳴般的喊聲也隨之響起,卻沒能落到時寒舟耳朵裏,她視線緩緩的落到楚逝水身後的夜空之上綻放的煙火上。


    一切都燃燒著,沸騰著,好似她此刻的血液。


    ————


    龍神祭典結束之後,龍神祭才真正的開始,今夜本來有許多活動,但時寒舟都沒有參加。


    她不知道怎麽迴事,參加完了龍神祭典之後便一直覺得自己頭重腳輕,兩眼有些發昏,身體裏像是有什麽熱意往外湧。


    她強撐著走上樓梯,砰的一聲鎖上客房的門,而後方才抬手撐住了自己的腦袋。


    時寒舟臉色倒是沒什麽變化,但額堂已經燙到驚人的地步,她覺得身體裏頭的熱意一陣一陣往外湧,燒得她的血液都沸騰了起來。


    她不覺得自己是被人下了毒,倒像是什麽能量一下子落到她體內誘發的不適。


    時寒舟想著躺躺也許會好些,踉踉蹌蹌朝床榻走過去的時候,一不小心將旁邊的桌上的花瓶和筆墨紙硯全給推倒了,破碎的瓷片和水灑了滿地,顯得頗為狼藉。


    她神智有些不清,眼前的視線好似都蒙上了淡淡的紅色,也沒去收拾殘局。


    但還沒走到榻邊,直接一頭栽倒在地。


    第二日清晨,楚逝水來敲時寒舟的房門。昨晚本想同她一道去逛逛,可還沒等他出聲,時寒舟就已經迴了客棧。


    今天也有不少盛事,他想著這迴可得把徒弟揪出來看看。


    在屋裏待久了可要發黴的。


    他敲了一陣卻沒見裏邊有人迴應,心下忽然覺得有些不對勁,猶豫片刻之後,還是用靈力弄開了時寒舟的門。


    門開了之後,映入眼簾的便是被打碎了的花瓶,瓷片散落得到處都是。


    楚逝水心跳一頓,暗道不好,連忙走進了屋內。


    他著急的喊了聲:“寒舟!”


    楚逝水撥開紗簾,一路往裏邊走,剛路過一個轉角時,一個速度快到看不清的身影突然將他一把摜到了牆上。


    用的力氣不小,楚逝水的脊背猛地撞在牆上,發出結實的聲響。


    他抬手便想反擊,寒氣從身上湧出來,抬眸卻看清了眼前人的麵容。


    是時寒舟。


    寒氣一下子便散了,楚逝水驚詫的看著麵前的時寒舟,他從沒見過她這副模樣,平日裏一絲不苟的頭發胡亂披散下來,渾身的青筋都爆了出來,眼底布滿血絲。


    她渾身散發著一股有些癲狂的氣息,死死盯著楚逝水,像是什麽猛獸盯緊了自己的獵物一般。


    楚逝水擔憂的朝她伸出手:“寒舟,你……”


    可後麵的話還沒說完,他便被時寒舟緊緊抵在了牆上!


    她一把扯開他左肩上的衣袍,露出雪白的肩頭,張開嘴露出尖利的獠牙,對著他脖頸和肩膀的交界處,一口咬了上去!


    楚逝水漂亮的脖頸昂起來,泄出一絲痛唿:“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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