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殘雪未消,在青磚之上鋪就幾寸厚的白褥般的雪。


    一件黑色鬥篷被掛在門扉後的掛鉤處,隨著冬日中打著轉的風翩躚。


    這裏是座小小的四合院,很多年以前隻有孤零零一座小屋,連圍牆都是殘破不堪的,後來教時寒舟給修成了如今這副模樣。


    搖搖欲墜的破屋成了堅實溫暖的四合院,風吹雨打也動不了分毫。


    時寒舟垂著眉眼,手裏頭拿著掃帚,正將這院子裏的積雪掃成一堆,以免老人路過的時候滑倒。


    掃帚同青磚接觸時,發出細碎的聲響,悉悉索索將冰花推向一處。


    屋裏頭門口敞著,時寒舟帶過來的木炭靜靜燃燒著,帶起暖意,那坐在小矮凳上的老嫗帶著慈祥的笑意看向掃雪的時寒舟,衝她喊道:


    “寒舟啊,這天冷地凍的別再掃什麽雪了,說不準過幾天又得下,掃了又有什麽用?來婆婆這裏取取暖。”


    “我身子可好,沒那麽容易摔倒的。”


    時寒舟低低嗯了一聲,掃雪的動作卻沒停,隻是加快了幾分,將積雪堆成了一堆。


    掃完了之後,她拎起掃帚朝屋門口那裏坐著的老嫗走過去。


    老婆婆的年紀實在不小了,歲月在她臉上留下樹皮般的皺紋,她看見時寒舟走過來,臉上頓時暈開祥和的笑容,慈眉善目。


    她一手背在身後,緩緩的直起腰,拿過了時寒舟手上的掃帚,牽過她的手往粗糙的手心裏捂了捂,低頭給她哈了哈氣:“婆婆替你暖暖手。”


    時寒舟同眼前這老婆婆也相識了十多年了。


    上輩子,她從南都峰底下逃出來的時候,在最無措的那一刻,是麵前這位老婆婆將她藏在了屋中。


    她是個凡人,心裏清楚此舉會給自己帶來怎樣的危險,但還是選擇將時寒舟藏在了自己家中。


    她在某種意義上,在時寒舟的上輩子裏,是第一個對她展示友善的人。


    可惜沒過幾日,便慘死在了雪夜裏,渾身的血液都在這數九寒冬裏流盡。


    魔尊殿下記性好,雖然喜怒不形於色,卻暗自將往日之中那些善意記得很牢靠,很早就尋到了這個住在白玉京附近的老婆婆。


    老婆婆一生孤苦伶仃,無女也無兒,時寒舟把她這家中都翻新一遍後,生活倒也沒多大問題。


    時寒舟每年也會挑個時間,來看看這位老婆婆。


    一來二去的,時寒舟都快成了這老人的半個孫女,老人家見她就慈愛得不行。


    時寒舟被老婆婆按在矮凳上,捧住了她遞過來的一碗餃子,圓滾滾白乎乎的餃子浮滿了湯麵,上頭撒著一把嫩綠的小蔥,香氣兒撲麵而來。


    時寒舟扭頭看她:“餃子不是過節的時候吃的麽?”


    老婆婆衝她擺手:“論這些幹什麽,餃子什麽時候吃不成?”


    “快些吃,不然過會兒涼了。”


    老婆婆身子骨確實同她說的一般,還硬朗著,她吃了好幾個餃子之後,忍不住放下箸,打量了一陣一年沒見的時寒舟。


    “你這孩子看起來又長高了——你要不是坐著,婆婆踮著腳都看不清你的臉。”


    時寒舟背倚著門扉,聞言低低嗯了一聲。


    老婆婆知道這孩子不怎麽愛說話,問一句答一句,得自己多找找話題,剛還想開口問問她這段時日在幹些什麽,外邊忽然傳來一陣響亮的鞭炮聲,緊接著就是歡快喜慶的吹拉彈唱聲,熱鬧喧囂由遠及近。


    將這冬日的靜謐散了個幹淨。


    時寒舟抬眸朝院門的方向看過去:“外頭這是怎麽了?”


    “我這記性——”老婆婆一拍腦袋,哎呦一聲,“隔壁家的大女兒今日娶夫郎進門,請帖前些天就遞給我了,我倒是給忘了。”


    老婆婆忽然又想起了什麽,同旁邊的時寒舟道:“你要不要也去看看熱鬧?”


    下完雪後的蒼穹碧空如洗,陽光柔和的披灑下來,落到雪上鋪就幾分暖色。屋子裏頭燃著木炭,熱氣往外邊蔓延,落到了倚著門扉的時寒舟身上。


    她聽著院外劈裏啪啦的鞭炮響,時不時還夾雜著人們的起哄聲,火藥味順著風飄進了四合院裏頭,帶著股濃重的煙火氣。


    時寒舟鬼使神差的說了聲好。


    她們出了院門,剛好看見新郎被新娘一把從火紅的轎子裏抱了出來,周圍人都在拍手起著哄,但都帶著非常善意的笑容。


    新郎長得眉清目秀,勾著新娘的脖子,被周圍人鬧得臉上泛起了薄紅。而新娘子頭戴金冠,高束的馬尾垂落下來,帶著幾分肆意,抱著自己的夫郎跨過火盆。


    這對新人實在是般配得緊。


    迎夫郎進了門後,賓客們也跟著湧了進去。


    時寒舟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場麵,怔愣了一會兒,隨後便被老婆婆牽著往裏走。


    這院裏頭盡是喜慶的大紅色,在積雪的襯托下,倒像是燃起的灼灼烈焰。


    時寒舟坐在老婆婆身旁,抬眸看向那對拜堂的新人,看他們一拜天地,二拜了高堂,最後含著綿綿情意朝著彼此深深一拜。


    往後餘生,就要這般風雨兼程攜手前行了。


    底下傳來賓客們震耳欲聾的叫好聲,新郎隨後便陪著新娘一同給各桌敬酒,吵鬧的聲音一桌接著一桌。


    但是時寒舟這一桌倒是格外的安靜,她靜靜的坐在那裏,周遭的人便都隻顧著瞧她,都分不出神來說些閑話。


    時寒舟哪怕施法變了些容貌,也還是太過突出,在這一群凡人裏頭鶴立雞群,明眼人都能看出來她這龍章鳳姿不是凡塵可以滋養出來的。非得將那什麽天材地寶都堆在一塊兒,才能生就的神仙中人。


    除了老婆婆之外,旁邊的人們都沒敢吱聲,但又都忍不住朝她這裏瞧。


    其中不乏年輕的郎君們,一個個都有意無意的往時寒舟這邊看過來。


    時寒舟雖然從沒在老婆婆麵前用過靈力,但老婆婆也清楚她的身份不一般,見到這一幕,倒是沒忍住打趣她:“寒舟啊,你有沒有成家的打算?”


    “我們這的小郎君可都是些溫柔的可心人,娶迴家也虧不著你。”


    老婆婆本來還想問她句是想要個夫郎還是個夫君,但她打眼一看就知道時寒舟這孩子鐵定得當個妻君。


    這孩子麵上冷淡,但其實很懂得疼人,做她的夫郎倒是幾世修來的福氣。


    聽到了婆婆的打趣之後,時寒舟頓了一下,而後少有的露出一個算得上靦腆的笑容,衝散了她身上那股拒人千裏之外的冷氣:


    “婆婆,我有心上人了。”


    她想起剛剛看到的那一幕,緩緩道:


    “總有一天,我要這遍天雲霞做他的嫁衣,飛雲丹輿做他的喜轎,將他娶迴家。”


    滿堂的喧鬧之間,老婆婆看著時寒舟麵上那一點笑意,覺得眼熱,冬風吹進了人眼,連連說了好幾聲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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