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寒舟就這麽味同嚼蠟的一直在街上晃悠,稍微清醒些的腦子艱難的轉動了一陣。


    為什麽當時聞到楚逝水的味道完全把持不住,而喝了他的血之後,身上湧出來的熱意沒多久就被壓了下去?


    他的血沒有那種難聞惡心的鐵鏽味,反而帶著一絲清甜,順著她喉間一直滋潤了全身,幾乎像是什麽靈丹妙藥一般。


    時寒舟思索了一路,終於在記憶裏頭尋到了一點蛛絲馬跡——楚逝水是琉璃身。


    那種傳說中萬邪不侵的體質。


    時寒舟其實對琉璃身的了解不多,隻是聽上輩子那個魔修講過琉璃身的分辨方法,還有琉璃身最為寶貴的那顆琉璃心。


    她尋思著這個琉璃身的血液說不定也是什麽大補之物,所以喝了楚逝水的血之後才會那麽快速的將熱意壓下來。


    時寒舟一路走到夕陽西斜,街上的華燈和喜慶的紅燈籠盞盞亮起,各色光芒混雜在一塊,將黯淡下來的大地照得通明,染上濃墨淡彩。


    她茫茫然的走在滿街的寶馬雕車之中,管弦聲悠揚的響起,心裏頭頗有些紛亂,不知道之後要同楚逝水怎麽解釋今日的所作所為。


    魔尊殿下走在一路繁華之中,顯得有點失魂落魄。


    直到忽然聽見有人喊她:“時寒舟!”


    聲音頗有些熟悉,時寒舟扭頭去看,在街對麵看見了本該在中土地帶的師少塵和顧一道。


    那兩人站在一個燈籠鋪前,看到時寒舟的時候也帶著點驚喜。


    師少塵稍稍變換了一下容貌,而旁邊的顧一道戴著白色的三生鬼麵,燈籠鋪上暖黃的光輝傾灑下來,披落到他們的身上。


    不一會兒,從他們中間擠出一個顧樂來,手上拿著一盞龍燈,一張稚嫩的臉蛋在見到時寒舟的那一刻笑開了花。


    小姑娘十幾歲的年紀,金色的長發紮成了兩道辮子,看見時寒舟的時候,深藍色的眼睛一亮,連手上的龍燈都不要了。


    衝著對麵的時寒舟跑了過去,將自己團成個球,砸進了魔尊殿下的懷裏。


    顧樂快活的喊著:“寒舟姐姐!”


    時寒舟穩穩接住砸進懷裏的顧樂,總有點沒法適應小姑娘的熱情,低低的嗯了一聲當作迴複。


    師少塵和顧一道也從街對麵走了過來,時寒舟被小姑娘扒拉在身上,彎低著腰,抬眸朝這兩人看了過去:


    “你們怎麽也到這裏來了?”


    師少塵挑了挑眉:“怎麽,我們不能來這裏嗎?”


    他臉上帶著點狡猾的笑容:“不來這裏,我們還看不到你在街上失魂落魄的模樣呢。”


    “嘖,難得難得。”


    時寒舟聞言垂下眼眸,倒是沒出聲迴他。


    一旁的顧一道開了口:“其實是樂樂想來這裏看看。”


    像樹袋熊一般掛在時寒舟身上的顧樂見縫插針的開口:“寒舟姐姐,你什麽時候再帶我去看一下海呀?”


    顧樂身上有著鮫人的血脈,對海洋的向往是刻在血肉裏頭的,可中土地帶位於大陸的中部,別說沒有海,能尋到的水都不多,貧瘠得寸草不生。


    有一次時寒舟就將她偷偷帶到了歸元峰底下,讓小姑娘在海裏遊了一陣,迴來之後她就念念不忘,倒是念叨了好些年。


    時寒舟垂下眼簾,笨手笨腳的學著楚逝水曾經的模樣,揉了揉顧樂的腦袋:“過一陣子吧,行麽?”


    顧樂高興道:“好耶!”


    小姑娘一路都抱著時寒舟不肯撒手,幾個人就這麽一同走在了熱鬧的街上。


    周圍鑼鼓喧天,到處都是遊龍的隊伍,燃著金色的輝光,於繁華的街道上穿行,帶起人群一陣陣驚唿。


    幾人穿梭在人潮洶湧之中,像幾尾逆流而上的遊魚。


    顧一道這會兒也迴頭問時寒舟:“剛剛怎麽了,自己一個人在街上走?”


    時寒舟這會兒走的位置有些偏,燈籠灑下的光輝照亮了她半張臉,另外半張臉隱在黑暗裏頭,頓了片刻,隻是道:“沒事。”


    見她好似也不太想言說,顧一道和師少塵也都識趣的沒再問下去。


    幾人逛了一陣子後,師少塵懶懶伸了個腰,一雙狐狸眼無聊的耷拉著,忍不住提出道:“附近哪裏有好吃的嗎,咱們好不容易來這一趟,吃點再繼續逛?”


    走在旁邊牽著顧樂的時寒舟沉吟了一會兒,忽然道:“我知道有家……牛肉麵?”


    幾人便跟著時寒舟往她說的那家牛肉麵館子走去,結果一路走出了人潮,那些鑼鼓和喧囂都被拋之耳後,四周的光芒也開始黯淡下來。


    他們一路走街串巷,一旁的街道逐漸變得有些冷清,加上冬日將至,這會兒帶著寒意的風唿啦啦的在小巷子裏頭橫衝直撞,要不是路上還有幾個人,師少塵真以為是時寒舟這個家夥帶錯了路。


    這路終於走到了頭,倒還真有一個牛肉麵館子,而且還坐了不少人。


    開這家麵館的是一對夫妻,幹活十分利索,見到客人來便很快給他們找好了位置安頓。


    這個地方也實在有些偏遠,周圍不像是主街那般燈火通明,反而一片黑漆漆的,要是誰藏在黑暗裏頭也不那麽容易發覺。


    幾人落了座,都點了一碗牛肉麵。


    攤子上的水汽一路飄蕩,繚繞在他們身邊,攜著一點點暖意,倒是勾出一種安詳平和的感覺來。


    人間煙火濃,拂盡遊子愁。


    師少塵和時寒舟坐在一頭,他環視了一圈,忽然歎謂著說了一句:“沒想到我們三個會坐著一塊吃麵。”


    上輩子三個人相識之後就沒離開過那魔界的滾滾黃沙,每天都遊走在生死的邊緣,哪怕是平心靜氣的坐在一塊都是難得的時光。


    紛紛擾擾之後,倒是沒想到他們幾個坐在這麽一家偏遠的麵館裏吃牛肉麵。


    時寒舟聽見師少塵這麽一句,心裏頭好似又湧上了些什麽,卻被壓在了喉頭,最後隻是低低嗯了一聲。


    她嗅到了一股柴火和牛肉混在一塊兒的香氣兒,靈魂短暫接觸地麵,心想著大概就是人間煙火氣。


    師少塵想了一陣,又覺得有些不對,問時寒舟:“你來過這個麵館麽,怎麽知道這麽個偏遠的地方有麵吃?”


    時寒舟的視線緩緩落在這麵館對麵那漆黑的牆角處,像是想起了什麽,緩緩開了口:


    “我上……以前也來過這裏,也是這個時候,被人追殺著受了傷,然後在那個牆角上坐了很久,看到了這麽一家麵館。”


    時寒舟上輩子也是這個時候,趁著龍神祭渾水摸魚到了姑射山下,想要逃避那些鋪天蓋地的追殺。


    但還是不可避免的同人交了鋒,腹部被刺了一個大豁口,尋了個隱蔽的地方坐了下來,就是那個烏漆嘛黑的牆角。


    她捂著流血的腹部,沉默的看著不遠處的那家麵館,看著客人來了又去,那對夫妻忙忙碌碌,臉上卻總是帶著笑意。


    時寒舟就那麽坐在那兒,吹著冷風,一直看到那對夫妻半夜時收了攤鋪,相攜著手迴家。


    上輩子時寒舟來到這龍神祭,看到這繁華的一切都沒有什麽實感。


    因為所有的繁華和寂寥都同她沒有關係。她隻是個無根浮萍,還深陷泥沼,分不出半點心思來關注這些無關緊要的事。


    對麵不清楚情況的顧一道聞言猛地抬頭看了過來:“有人要追殺你?”


    時寒舟隻是道:“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都……過去了。”


    坐她旁邊的師少塵朝她說的那個牆角看了過去,那裏看起來就黑黢黢的,帶著寒意,他忍不住想自己這個好友——


    在她一路逃亡的某個瞬間,看見這繁華喧囂的一切,會不會也有那麽一刻的羨豔?


    會不會也想要一頭栽進這人間煙火裏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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