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寒舟坐在床上,居高臨下的看著趴在床沿睡著的楚逝水。


    黑夜裏她的眼睛似那些猛獸一般發出幽幽的懾人輝光,盯住楚逝水那截白得發光的脖頸。


    她知道人這地方有多脆弱,有時隻要用力一掐,或者用巧勁一擰,伴隨著幾聲骨頭錯位的聲音就能要了人的命。哪怕是化神期的大能,砍下頭顱也絕不能存活。


    時寒舟指尖凝了點靈力,在黑暗中發出暗紅的光芒,抬手朝楚逝水那白膩脖頸緩緩探了過去。


    而後——


    將爬上他脖子的一隻小蟲碎屍萬段。


    這是大雨之前經常會出現的小飛蟲,看來準備下雨了。


    時寒舟收迴手,複又躺了迴去,她睜眼看著頂上的梁柱,倒是覺得現下的情形挺神奇。


    一個未來的魔尊和一個未來的正道魁首就這麽相安無事的待在一個屋裏。


    人在靜謐的時刻總愛想些有的沒的,魔尊殿下也不能免俗。


    上一輩子的事走馬觀花在她的腦子裏顯現,明明沒有過去多久,卻顯得格外遙遠,最後留給她的隻有一片燎原烈火和一捧焦土。


    上一世她身邊的那些人,包括她自己在內,無人得以善終。


    那麽重生一世,她這條路要怎麽走呢?


    時寒舟盯著天花,還沒想出個所以然來,眼皮卻又沉了下去。


    楚逝水是被一道驚雷的炸響聲嚇醒的,他臉上的術法失了效用,抬起臉來的時候兩頰各有一片紅痕,都是臉壓在手臂上弄得。


    他一頭長發有些淩亂的披散著,心跳得有些快,看了一眼榻上的時寒舟,見她還是沉沉的睡著,趕忙起身走到窗欞邊上將窗給關好。


    時寒舟自然也被這動靜吵醒了,在楚逝水看不到的角度觀察了他一會兒,發現他臉色有些慘白。


    這是……怕打雷?


    怎麽可能,修士要是怕打雷,那渡個雞毛的雷劫?


    難不成是他晉升化神的那場雷劫留下了什麽陰影,道心不穩了?時寒舟這麽想著。


    楚逝水關了窗,卻擋不住雷電劃破天空的道道電光,伴隨著沉悶的雷聲,整個小殿被白慘慘的冷光一次次短暫照亮。


    驟然大亮又驟然黯淡下去,映出家具的斜影,森森打到白玉板鋪就的地上。


    也不知道是這雷電太過驚人,還是楚逝水的心理作用,他覺得整個小殿都在這道道雷電下震顫,說不得待會就會正正劈在這小殿頂上,畢竟修真界也沒有避雷針這玩意。


    他越想越沒有安全感,又快步走迴時寒舟榻邊,見到人才覺著安心些,有人陪著總是不同的。


    楚逝水從三歲起就怕打雷,這毛病隨著他長大也沒有好轉。


    雖說丟人,可是他也實在止不住害怕。


    每到打雷時,他總會將他那空蕩蕩的小出租屋裏的所有窗簾都拉得緊緊實實,而後用棉被把自己卷成團,哆哆嗦嗦戴上耳機,將音量調到最大來遮掩雷聲。


    他剛穿書時就被雷給劈了,還以為自己算是克服了這玩意兒,誰知道現下看到這閃電還是嚇得要命。


    楚逝水一屁股坐在榻沿上,兩頰的紅痕和亂糟糟的長發混在一塊,實在是一點仙風道骨都沒有。


    他低著頭,抬手朝後捋了一把頭發,暗自唾棄:


    【楚逝水啊楚逝水,你也忒沒出息了,這麽大人還怕打雷。】


    躺在床上裝睡的魔尊殿下十分讚同他的想法:“你還是有點自知之明的。”


    楚逝水慣會使用注意力轉移法,靠這個熬過他那死人臉老板的無數頓臭罵,這時也強打著精神開始想些其他的事。


    腦子裏最先浮現便是收時寒舟為徒弟的念頭。


    【要是小舟能做我徒弟就好啦,咱師徒兩人好好過活,吃香喝辣,再不摻和那些齷齪事。】


    到時候楚逝水就教她核心價值觀,從小培養孩子良好品德,爭做新時代修真界好青年,走康莊的大道坦途,再不走那黑黢黢的獨木橋。


    楚逝水想著自己能喊時寒舟“徒弟”的情形,魂都要飄了。


    聽見他心聲的魔尊殿下:“……”


    “三更半夜的做什麽青天白日夢?”


    楚逝水也知道自己是在做白日夢,最後十分不樂意的將腦子裏頭脫韁的野馬拽了迴來。


    作為時寒舟堅定的粉絲,楚逝水自然也對她的性格有所了解——她不太可能會認別人為師父。她本就天賦異稟,若是沒有後麵那些糟心事,她憑著自己的能力完完全全可以成為修真界最耀眼的天之驕子。


    師父對她來說甚至可能是成長路上的阻礙。


    加之楚逝水在這修真界裏頭除了修為一無是處,也不能給時寒舟傳授什麽心法,對修真界的了解可能還不如現在七歲的時寒舟,根本沒能力做她的師父。


    楚逝水要是做了時寒舟的師父,那不免是在誤人子弟。


    楚逝水小小歎了一口氣,開始思考起以後來:


    【要是寒舟不想做我徒弟,也不想留在白玉京,那以後該怎麽辦?】


    他留在這裏的緣由很大一部分是為了時寒舟,自然不會放著她不管。


    楚逝水頗為苦惱:到時候又要用什麽借口跟在時寒舟後頭呢?


    躺床上的時寒舟倒是冷冷的想:“這人真是多管閑事。”


    她又在記憶裏逡巡一圈,實在不記得自己什麽時候見過這位邀月仙尊,也不知道他們之間到底有什麽狗屁緣分。


    魔尊殿下一直相信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哪怕是這位未來的正道魁首。


    總不可能她重生一世,什麽都變了?


    【算了算了,考慮這些都有點太早了,先把那個秦閑除掉了再說。】


    【雖然避開了小舟被這畜生騙到白玉京抽筋拔髓的劇情,但是這人也絕對不能留。】


    楚逝水這想法剛冒出來的時候,忽地一道驚雷就劈在了他們歸元峰峰頂上,雷聲震耳。與此同時,時寒舟也猛地睜開了眼睛,濃重的黑暗於她的眼瞳裏滾動翻湧。


    楚逝水被這忽如其來的雷聲嚇了一跳,一手捂著狂跳的心髒時,又覺得後背發涼,寒氣一擁而上。


    他猛地扭頭看了一眼榻上的時寒舟,發現她還是沉沉的睡著,方才重新扭迴頭拍了拍自己脆弱的小心髒。


    哎,他這人老是改不了一驚一乍的臭毛病。


    楚逝水背對著時寒舟坐在榻邊,他剛扭頭迴去,時寒舟便幽幽睜開了眼。


    她綠色的眼眸於黑夜中露出殺機:


    “他為什麽會知道秦閑?又怎麽知道我同那秦閑的事?難道這楚逝水也是重生的?”


    可直覺告訴時寒舟,這人又不太像是個重生的。


    畢竟在上一輩子,秦閑那些醃臢事都傳不到這位邀月仙尊的耳朵裏。時寒舟到死都還背負著殺死白玉京長老的罵名。


    過於親近的態度,同前世完全不同的發展,還有這奇奇怪怪的心聲,時寒舟不得不重拾剛剛對這位仙尊底下換了個殼子的懷疑。


    那麽,這人又是何方神聖?他又知道多少東西?


    魔尊殿下必須承認,重來一迴倒是有點意思。


    秦閑此人,白玉京南都峰的一個小長老,名聲在白玉京眾人裏一向良好,給大多數人的感受就是好說話的老好人。


    時寒舟在鬥角場待了四年,十歲那會兒終於找到機會逃出那個吃人的魔窟。逃跑路上便遇到了這個秦閑長老,此人一副儒雅模樣,麵目友善得很,他同時寒舟說她根骨非凡,資質足夠到白玉京當個內門弟子。


    時寒舟在鬥角場那煉獄待了四年,自然警惕得很,不可能就這麽傻乎乎的被這人帶著走。


    但這秦閑的確是白玉京的長老,他那玉牌也是真的,路上也有白玉京的弟子向他恭敬的作揖,加之這秦閑一直把本性隱藏得極好。時寒舟便慢慢對這人放下了戒心。


    其實最主要的是,這秦閑答應時寒舟去揭發那個鬥角場。當年時寒舟逃出那裏,找了無數人,求了無數人,根本沒人願意去討個公道。鬥角場好好的開著,每天都要死上數百個人。


    秦閑幾乎是時寒舟能遇到的最厲害的修士,修為在金丹期。她被關在鬥角場實在太久,對修為沒有那麽深的了解,下意識就覺得這人有能力同那幫鬥角場的人對抗。自己終於抓住了那根救命的稻草。


    時寒舟那時候總以為自己找到了希望,滿心歡喜結果卻踏向了萬劫不複。


    被秦閑囚在南都峰某處幽深潮濕的地洞裏長達五年之久,鐵索纏身,抽筋拔髓,不見天日。


    這小殿裏的兩人各懷心事,都睜眼到了天明。


    雨停了,楚逝水推門出去,茫茫雲海頓時映入眼簾。


    他輕聲將殿門關好,轉身朝外邊的連廊走去,尋到了一處涼亭。


    旁邊沒有樹木遮擋,涼亭倒是顯得有些許荒涼,但這裏是日出日落極好的觀景地。


    楚逝水拍開蒲團上不知哪裏吹來的幾片濕漉漉的落葉,隨後坐了下來。背倚著白玉石桌,一手擱在桌邊,垂眸看著旭日從雲海上緩緩升起。


    早晨的山風有些涼意,連著晨光都暖不了人身。


    原書中對秦閑和時寒舟這段劇情的描繪其實並不算多,但與之並線進行的是白玉京入門大比,同那些恣意飛揚的少年相比,這段劇情實在沉重,所以給讀者們留下蠻深的印象。


    而楚逝水對裏麵的一句話印象格外深刻:“那是一個她求死不能的地方。”


    堅韌如時寒舟,尚且覺得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楚逝水都不敢想那五年她是怎麽過來的,當時他一看到那話,整個人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一顆心就直直往下墜。


    這……要有多絕望啊。


    雖說他的人生也挺慘淡,但是也萬萬不到時寒舟這種求死不能的地步。


    楚逝水想著,既然他穿到了這裏——那麽秦閑之流,他是絕對不會放過的。


    而至於怎麽將他摁死,還是要花點心思考慮一番的。


    教他一點翻身的機會都不能有。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想要泡師父所以改邪歸正了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愛做白日夢的鹹魚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愛做白日夢的鹹魚並收藏想要泡師父所以改邪歸正了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