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瞞老夫,」連大夫冷哼一聲,「我看一眼就知道,那小子和玄淵一模一樣……老夫勸你一句,北境宮中肯定在四處尋他,你最好是現在就將送迴去。」


    季容初想起長夏曾說過宮中出了些亂子,隻許進不許出了,那個亂子不會就是從宮裏跑出來的玄劫吧?


    季容初猶豫了一下,說道:「在他傷好之前,我想將他留在府裏。」


    連大夫怒道:「糊塗,糊塗!你有什麽留他的理由,莫不是看上了他,想留他做童養夫?」


    「……?」


    季容初目瞪口呆,不知道為什麽話題會突然偏離到這個方向。心裏估摸著連大夫估計是又開始糊塗了,突然說起了胡話。


    她原本想要解釋,一張嘴又覺得自己犯不著跟一個老糊塗白廢這些口舌,幹脆什麽都不說了。


    連大夫看了她的那樣子卻以為她默認了,他更怒,教訓道:「老夫告訴你,玄家的人腦子都不正常,他與你並不相襯,你還是趕緊斷了這念想罷!」


    季容初發覺這老頭子似乎知道不少東西,她眼珠一轉,連忙借坡下驢的打聽道:「是怎麽個不正常法兒,您給我講講,要不然我死不了這個心呀……」


    連大夫左右看了看,確實附近無人後向她招了招手,小聲說道:「來,老夫可就告訴你一個人。」


    季容初見他神秘兮兮的,也將腦袋湊過去,她剛將腦袋湊近一點,那連大夫瞬間拿起拐杖絲毫不留情麵的敲了她腦門一下,發出一聲悶響,季容初被敲的眼冒金星,當即都有點站不穩了。


    連大夫看著她捂著自己腦門的狼狽模樣,不屑道:「不看看你幾斤幾兩,還想套老夫的話。」


    說罷搶過了季容初身上的藥箱,一個人健步如飛的踏著雪離開了。


    季容初:「……」


    當季容初迴到鵲盈居,長夏正帶著藥材匆匆往裏麵走去,兩人迎麵撞上,長夏見了她的樣子,驚唿道:「哎呀,小姐,你額頭怎麽了?」


    季容初摸了摸自己腦門兒,果不其然已經頂起一個大包,她無精打采道:「沒事,雪天路滑,摔了個跟頭。」


    「……那是摔的夠嚴重的。」


    長夏心想:還專門找著腦門兒磕。


    季容初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她腳不沾地的走到了玄劫床前,卻還發現這人還在昏迷著。那天將他從柴房弄出來後又開始折騰,說什麽也不願意用藥,還想趁著眾人沒注意從窗戶直接翻出去。最後還是季容初不耐煩的掐著他的臉將藥直接給他灌了進去,他喝完藥倒是老實了不少,藥效發作沒一會兒就睡了過去。


    沒想到這一睡就是三天兩夜,季容初問了連大夫,老頭子大手一揮表示沒事,說他是在自己修養身體,睡個三天五天的很正常,他們妖族就這樣。


    季容初發現她無論對於玄劫的傷勢有什麽想不明白的地方,連大夫都用『他們妖族就這樣』來敷衍她。


    可是玄劫能算作是純粹的妖族嗎?至少北境的境主玄淵確實是徹頭徹尾的人類修士,如果玄劫真的是他的孩子,那麽玄劫身上的狼血應該與他的生母有關,才是這樣半人半狼,半人半妖。


    她小心的掀開蓋在玄劫身上的被子,發現他的傷口確實大部分都已經長好,隻留下一些淺淺的疤痕,隻是瘀血化開後更顯恐怖,在他胸腹部散開成大片大片的紫紅色淤青,他的臉已經消腫了不少,依稀能分辨出幾分日後的輪廓了。


    季容初目光一掃,玄劫的頭發被洗幹淨後果然從灰色褪為了銀白色,一雙銀灰色的耳朵在柔順的藏在發間。季容初將他雙目閉著,又四下無人,便心癢難耐的伸出手摸了一下他的耳朵。


    ......睡著了還是挺乖的嘛。季容初心想道。


    玄劫這人從上到下沒有一個地方不是硬邦邦的,他上次化狼就連毛發都硬的十分紮人,唯獨狼耳上長的都是細小的軟毛,她摸了一把手感不錯,見玄劫的眼仍是閉著,又順手輕輕掐了一下狼耳,向外扯了扯才心滿意足的鬆開了手。


    趕緊醒過來吧。


    季容初重新將被子給他蓋好,趴在床邊打量著他。她在這裏生活了一段時間,有時候午夜夢迴,她已經快要漸漸分不清幻境和現實,此時玄劫的出現卻讓她在兩段割裂的記憶中重新架起一座橋樑。


    可是現在的日子對她來說真的太好了,她每天活的悠閑自在,最大的煩惱就是怎麽混過夫子每日的考校,她活的沒心沒肺,命裏也沒有什麽重石壓著她不得不前進,畢竟天塌下來還有高個兒的——她爹孟擎宵能給她頂著。


    尤其是現在還遇見了玄劫,季容初心裏一塊兒懸而未決的空缺也被修補上了。


    這樣無憂無慮的日子,竟然讓她的心裏生出了點不可言說的怯懦和軟弱,她想,如果有人告訴她這是個幻境,她真的有勇氣將之打碎離開這裏嗎?


    人生中那樣的好日子不會再有了,想見的人亦不會再見了。


    季容初不敢肯定。


    鵲盈居不常有人居住,冷冷清清的,此時天色暗淡,窗外飛雪,窗邊留了一條小縫來流通空氣,香爐裏燃著安神定誌的香料,熏的她內心中的雜念與飄忽不定的白煙一同消散,她靠在床邊暖的打了個哈欠,昏昏欲睡。


    夜半,她迷迷糊糊的打了個噴嚏,才發現她剛剛真的打了個小盹兒,她半夢半醒間伸出手,下意識的確定下床上的少年是否還在,探了幾下卻摸了個空。<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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