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圓,快叫聲爹爹,爹爹給你買糖吃....”


    府裏,後花園八角亭下,朱秀懷抱繈褓,都都囔囔地自言自語,時而咧嘴傻笑,時而呆呆望著懷中嬰兒,眼眶裏有淚水打轉。


    繈褓裏的小小人兒,就是他還不滿一個月的女兒,取名朱圓圓,長得小小巧巧,還未徹底長開的眉眼已顯出幾分精致,以後定是個漂亮姑娘。


    符金環磕著寒瓜子,白了丈夫一眼:“還不足月的娃娃,你就想聽她開口叫爹?”


    朱秀笑道:“你不懂,嬰兒也是有意識的,不會說話,但能感受到父母和周圍人的情緒,多跟她說說話,刺激頭腦發育,將來孩子才會更聰明!”


    符金環一愣:“當真?”


    朱秀瞥她一眼,又道:“還有,寒瓜子較硬,少用門牙磕,時間長了小心把牙縫磕大,一張嘴說話就漏風!”


    符金環明眸睜大,手裏捏著寒瓜子,滿臉無措。


    坐在一旁剝香蕉橘子、削白梨準備水果茶點的周憲咯咯笑不停。


    “姐姐吃梨,莫聽他嚇唬人!”周憲笑著把一小盤切好的梨推到符金環身前。


    符金環拿簽子戳了一塊梨小口嚼了起來,狠狠瞪了眼朱秀,有些鬱悶。


    她可是最喜歡磕寒瓜子的,聽朱秀這麽一說,倒是有些不敢吃了。


    萬一把牙齒磕壞,還不得醜死人?


    “娥皇喂我一塊。”朱秀伸著脖子張開嘴。


    周憲怕竹簽子戳著他,用手捏著喂進嘴裏,朱秀趁機啄了下那隻纖纖玉手,惹來一陣美人嗔羞。


    符金環嘲笑道:“瞧你那色中餓鬼的模樣,醜死了!去河東幾個月,變得又黑又胖,都快趕上李重進了!”


    朱秀笑道:“這不叫胖,叫精壯!我這大半年可沒閑著,又是行軍又是操練,曬黑不少,人也結實了許多,今晚去你屋裏就知道了!”


    朱秀朝她擠擠眼,伸出舌頭舔了一圈嘴唇。


    符金環臉蛋紅潤,嬌嗔道:“我那才不收留你!娥皇前幾日新譜了一首曲子,說是等你迴來彈給你聽,你去她那!”


    周憲臉蛋通紅,慌忙擺手道:“你還是去姐姐院裏,我....我不方便!”


    朱秀虎著臉道:“為夫是豬尿脬不成?讓你們踢來踢去?”


    周憲難為情道:“我身子不方便....”


    朱秀瞪了眼符金環:“就去你那!給為夫搓洗幹淨,好生伺候!”


    “討厭!”符金環紅著臉啐了口。


    繈褓裏的小嬰孩似乎被吵醒,吧唧嘴巴,輕輕扭動身子。


    朱秀趕緊輕輕哄著,很快,孩子又在輕搖下入睡。


    “對了,大姐自從產下小皇子,身子一直不好,明日我與你進宮探望。”符金環擔憂道。


    朱秀道:“叫上青嬋,請她幫皇後調理身子。”


    符金盞終究還是沒能逃過曆史宿命,生孩子對於她來說,或許是一道難以跨越的難關。


    於公於私,朱秀都不希望她有事。


    有她在,柴榮、朱家、符氏才能形成一個穩定的利益共同體。


    周憲提醒道:“還有馮老太師,自從嵩陵迴來就一直臥病在床,聽青嬋說,最近情況也不太好。”


    朱秀歎口氣,馮道也到了壽數將盡之時,晚些時候,他就帶馮青嬋到太師府探望。


    正說著,史靈雁在馮青嬋的攙扶下,跨過後院拱門,朝池邊涼亭走來。


    生產不久,史靈雁渾身裹了厚厚一圈,看著十分臃腫。


    “雁兒,你剛剛生產不能著涼,還是迴屋裏歇息。”朱秀抱著孩子迎上前。


    史靈雁戴著皮帽,露出一張略顯憔悴的臉蛋。


    “悶死啦,人家也想出來透透風!”史靈雁抱怨道。


    馮青嬋笑道:“雁姐姐狀況良好,出來走動走動更有助於元氣恢複。”


    史靈雁接過孩子抱在懷裏,臉蛋洋溢著滿滿母愛。


    朱秀看在眼裏也是一片溫情,當年安定縣裏咋咋唿唿的暴力小姑娘,如今也是當母親的人了。


    “嬋兒,晚些時候,隨我到太師府去一趟。”朱秀輕聲道。


    馮青嬋神情一暗,默默點頭。


    “馮公他,病情如何?”朱秀關切道。


    馮青嬋歎口氣:“恐怕已是油盡燈枯。”


    朱秀也不免傷感,生老病死,終究無人能免俗。


    “哎呀,圓圓尿了!”


    史靈雁都囔一聲,把繈褓往朱秀懷裏一塞:“快換尿布去!”


    朱秀手忙腳亂捧著濕噠噠的繈褓,惹來眾女嘲笑聲一片。


    午後,仆從稟報,史彥超來訪,朱秀換了件衣衫趕到前廳相見。


    自從迴到開封,史彥超還是第一個來拜訪之人。


    “史將軍,這兩頭牛是?”


    前廳外,朱秀驚訝地看著史彥超手下親兵牽來兩頭牛。


    史彥超道:“聽說你私底下喜歡吃牛肉,某特地弄來兩頭,送給你嚐嚐鮮!”


    史彥超指著兩頭牛道:“此種牛中原少見,多在隴西河西一帶,吐蕃人、羌人喜歡飼養,當地人也稱其為雅牛。


    不值幾個錢,卻也稀罕,平時可不容易弄到,某還是托了關中朋友幫忙找來的。”


    朱秀哭笑不得,這兩頭牛較中原水牛、黃牛體型更為高大強健,牛角粗大,長毛蓬鬆,和旄牛應該是近親品種。


    在涇州時,他見過也吃過,肉質不算細膩,不過烹製得當的話,倒也別有一番滋味。


    朱秀和史匡威、史向文都是吃肉能手,涇州原州但凡能吃的,都被三個家夥找來祭了五髒廟。


    史彥超特地送來兩頭牛,倒也算頗合心意口味。


    隻是沒想到這黑熊精長得五大三粗,倒也有心思細膩的一麵。


    “多謝史將軍!在下就卻之不恭啦!快請廳內入座!”


    朱秀拱手道謝,邀請他入廳說話。


    賓主而坐,待仆從奉上香茗,史彥超道:“某是個粗人,向來心直口快,不會繞彎子,這次來,就是為當麵感謝當日潞州城外點撥之恩!”


    朱秀道:“史將軍客氣了,你我同朝為官,又是軍中袍澤,這些都是應該做的!隻是忠言逆耳,有些話不換個法子說,史將軍恐怕難以盡信。”


    史彥超爽快道:“之前是我心眼小了,對不住!往後朱縣公有什麽建議,盡管直說!別人的話我史某人不一定聽,但你朱秀的話,史某一定好好聽!”


    “哈哈~一言為定!往後言語上若是有什麽得罪之處,史將軍萬望包涵!”朱秀也笑道。


    經過這次河東會戰,史彥超再無半點輕視朱秀的念頭。


    他明白,朱秀或許不像他們這些武人一樣,有衝鋒陷陣的本事,但他的眼光、謀略卻堪稱頂尖,這恰好是一位優秀統帥必須具備的能力。


    上兵伐謀的道理,即便沒有讀過兵書,作為打了一輩子仗的武將,史彥超還是明白的。


    之前史彥超還有些不屑,把朱秀這樣的文人當作軍中袍澤看待,可經過河東一仗,他徹底見識到朱秀的能耐。


    袍澤二字的分量,朱秀完全擔得起。


    史彥超甚至暗自感到慶幸,像朱秀這樣的人才,是大周臣子,而不是北漢或者契丹。


    “聽聞史將軍出任貝州永清軍節度使,不知何日啟程赴任?”


    史彥超道:“後日吧,還有些家務要安頓。”


    朱秀笑道:“自從陛下即位,契丹人多次派遣小股騎兵跨過漳水進犯冀州腹地,襲擾百姓,劫掠村鎮。


    史將軍這次去,恐怕是肩負肅清契丹南侵勢力的重任!”


    史彥超大笑道:“又被你言中了!陛下召我進宮奏對時,明確要求我到任後加強防務,安撫當地百姓,想辦法給契丹人長教訓!究竟該怎麽做,不知朱縣公可有指教”


    朱秀笑了笑,端起茶盞抿了口。


    這家夥倒是學聰明了,知道臨走前跑來向他取經。


    想了想,朱秀道:“冀州和貝州之間多水係河道,地勢又多以平原為主,適合契丹騎兵發揮長處。


    想要遏製契丹騎軍來去如風的特點,首先要限製他的機動能力。


    史將軍到任後,可以多多勘察地勢,尋找河灘淺顯,騎軍容易趟過之處,在附近合適地點,壘築城寨,結寨連營,分兵駐紮,相約信號,隻等契丹騎軍進犯,相互傳訊,各自出兵救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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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此一來,我軍有城寨為根基,毫無後顧之憂,可以盡情跟契丹騎軍周旋。


    契丹戰馬再優良,也總有體力耗盡之時,隻要限製其行動速度,一定能找到破綻,將其擊潰!”


    史彥超大喜過望,朱秀一番話,讓他頭腦裏瞬間有了大致布局。


    “哈哈!朱縣公此法果然高明!史某這趟沒白來,多謝賜教!”


    史彥超高興地抱拳。


    這次來,一是為感謝朱秀當日在潞州城外的提醒,讓他在猩口僥幸活命。


    二是抱著試試的態度來求教朱秀,沒想到果然沒讓他失望。


    受王峻牽連,史彥超被先帝貶黜至深州。


    柴榮即位後,召他隨軍出征。


    河東一戰,史彥超多有亮眼表現,因功升任貝州節度使。


    這次重返河北,對於史彥超的仕途尤為重要,他鉚足力氣想要幹出一番成績。


    大周軍改在即,禁軍即將有大變動,一大批年輕將領將會成為大周軍中新的中堅力量。


    史彥超四十三歲,年紀已經不小了,如果再不做出一番成績,遲早會被後輩新人取代,失去軍中地位。


    如今得到朱秀指點,他更有信心在貝州幹出一番成績,證明自己的能力和價值。


    “聽說朱縣公喜得愛女?恭喜恭喜!”史彥超笑著,話鋒一轉,“某幼子年方兩歲,比令千金稍稍年長些,不如你我兩家結個娃娃親,如何?”


    “呃~”朱秀一愣,差點一口茶水噴出。


    自家閨女還不足月,就被人惦記上,前來問親的就不止一家!


    別家還好說,可史彥超....


    這家夥長相兇神惡煞,壯如蠻牛,兒子恐怕好看不到哪裏去。


    朱秀含湖道:“孩子們年紀還小,此事不忙,過幾年再說不遲!”


    史彥超倒也沒強求,笑道:“也好!不過某先在你這掛了號,將來嫁娶之事,可得優先考慮我兒!”


    “....嗬嗬,再說,再說!”朱秀哭笑不得,隻能模棱兩可。


    送別史彥超,朱秀滿心鬱悶地背著手迴後宅。


    原本軌跡裏,史彥超葬身於猩口大戰。


    如今因為他的幹預,這廝僥幸逃過一劫,馬上就要趕赴河北。


    史彥超是個猛將,忠勇無雙,早早戰死不免可惜,巴公原大戰之前,朱秀就琢磨著得想辦法救他一命。


    至於這家夥將來能走到哪一步,就要看他的造化了。


    路過史向文居住的獨院時,朱秀朝裏麵瞟了眼,瞧見一個龐大的身子正席地而坐,身邊亂糟糟一片,鋸子、刨子、小刀、木槌各種工具丟得到處都是。


    “史大郎,你這是作何?”


    朱秀站在他身後,隻見這家夥舉著一截木頭,比劃著什麽。


    “我要做個木馬,給小圓圓騎。”史向文頭也不迴,悶聲道。


    朱秀笑道:“何必親手做,太麻煩,到街市上買一個就行!”


    史向文愣了下,亂蓬蓬的腦袋搖晃道:“我要自己做!”


    朱秀笑了笑,也不管他。


    史向文腦子渾噩,這麽多年也不見好轉,馮青嬋說他是先天不足,無法用藥物治好。


    腦袋懵懵懂懂,一雙手卻極為靈活,會捏泥人,會剪紙,近年來又對木工活產生興趣,朱秀就從官籍匠人裏找人來教他。


    史向文心思通透沒有雜念,學得用心,聽那木匠口氣,這是他教過的最優秀學徒。


    朱秀見他滿頭獅鬃長發有些髒亂,夾了不少木屑草葉,隨手為他整理起來。


    “大郎啊,你可知圓圓將來長大了,要叫你什麽?”


    史向文仰著腦袋想了想,咧嘴傻笑:“叫舅舅!”


    “哈哈~不錯,是得叫舅舅!”


    朱秀玩心大起,把他亂糟糟的頭發編成粗大的兩根發辮,垂在肩頭,看上去像個契丹漢子。


    不過就算在契丹族群裏,恐怕也找不到如此猛漢。


    史向文忽地道:“朱秀,以後打架我要跟你一塊去!”


    朱秀愣住,笑道:“為何?”


    史向文迴頭,很是嫌棄地瞥了他一眼:“誰叫你太笨,連小雁兒都打不過!爹說,有很多人想殺你,叫我好好護著你!萬一你死了,小圓圓可就沒爹了!”


    朱秀哈哈一笑:“好!以後打架我都帶上你,有你在,這天下無人能殺我!”


    史向文“嗯”了聲,沒有再理會他,專心致誌地開始做木活。


    朱秀在他身旁坐下,饒有興致地看他擺弄木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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