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如剛說完,旁邊與人討論八股文的曾夫子也望了過來。他才從言府的宴席上出來,應邀參加文會,沒料到會在梨園看見言溫鬆,著實愣了下。


    見到熟人,江瑜整個人都緊張了起來,下意識想併攏雙腿,夾緊馬腹。


    言溫鬆朝兩人頷首,「學生帶娘子來聽戲。」


    曾夫子點點頭,雖覺洞房夜出來聽戲不妥,到底沒說什麽。


    兩人就要駕馬離開,曾夫子又突然叫住他。


    江瑜猛地一緊張,喘口氣,聽見腦後傳來言溫鬆低低門悶聲,他被緊到了。


    「夫子可是有事?」


    曾夫子問:「孫家的案子。」


    「夫子放心,已經結了。」言溫鬆說,他想起翻到的卷宗有記載,當年孫知孝入獄,曾夫子及言浴峰等人曾上書替他求過情,才使得孫家女眷得以活命。不過,言溫鬆此刻卻隱隱猜到了,曾夫子當年卸職的原因。他知道孫知孝是含冤而死,看不下這樣的官場,最終選擇遠離,是個有風骨的人。


    可就是這麽個有風骨的人,卻教了他圓滑之道。他大抵也能猜測到原因——他是言浴峰僅存的血脈。


    孫知孝死了,言浴峰也死了,他希望他的學生在那樣一個爾虞我詐的地方能好端端活著。


    曾夫子重重嘆息了一聲,帶著一群文人往前麵的涼亭而去。


    言溫鬆與他道別後,則駕馬出了梨園,漫無目的在街道閑逛,幾次經過言府大門,又在江瑜期待的目光中漸行漸遠,並未進去。


    江瑜麵頰紅撲撲的,額邊香汗淋漓,裏麵的小衣早已濕透了,緊緊貼在肌膚上。


    言溫鬆視線一直注視著她,觀察她每一次的反應,去分析裏麵的不同,又在江瑜快要堅持不住時,低頭吻吻她,說些齁齁的甜言蜜語,誇她乖。


    以至於江瑜一路上,腦中亂成了一團漿糊,身體也軟趴趴的。


    「多生幾個孩子吧。」


    言溫鬆一遍遍在她耳邊說,說完又繼續磨著她。


    「老爺子最喜歡孩子,他若知曉一定高興。」


    江瑜隱隱猜到他口中的老爺子是誰,腦袋混亂間嗯了聲。


    「他對夫君很重要吧?」她雙眼霧蒙蒙,仰頭望他,聽到言溫鬆輕嗯一聲。


    「那夫君是不是很想迴去?」


    「嗯。」


    江瑜不說話了,宵禁時間到了,言溫鬆駕馬帶她迴府。


    「如果能迴去,夫君帶上我好不好呀?」江瑜被他抱下馬時,軟軟地問,緊張注視他。


    言溫鬆低聲笑了笑,明知不可能,還是說了句好。


    「那明日開始,我天天替夫君許願,也許哪次就靈驗了呢,我也想去夫君的家裏看看。」江瑜說完甜蜜蜜地露出小牙,彎著眼睛沖他笑。


    言溫鬆愉悅地吻了吻她眉眼,「本官命真好。」


    .


    小亨澤越長越像江瑜,幾乎就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言溫鬆看著開心,心裏想著生個女兒也要長這樣。


    然而,小亨澤兩歲的時候,又多了個弟弟,言溫鬆似乎有點失落,江瑜卻很開心,男孩女孩她都喜歡,多生幾個哥哥將來保護妹妹也好。可誰都沒料到,江瑜生第三胎的時候,生了兩兒子,言溫鬆的表情越來越崩不住了。


    江瑜總有點害怕,他想起對方絲毫不手軟把靜嫻丟出府門的事情,每每在他望向兒子時,下意識擋過去,護雞崽一樣把雙胞胎護在身後。


    結果就是,這對雙胞胎的奶水全被他占了。江瑜忐忑又不敢反抗,她現在也希望早點生個姐兒,江湖救急。


    也許是她的想法被哪路神佛聽到了,兩年後,生下了五公主。


    言溫鬆當即在府中連設七日流水宴,又給官員送上請帖,設宴款待,五公主滿月時又設了次宴,然後是一周歲,兩周歲,三周歲……


    凡是能逮到機會炫耀的事情,他都要請人來府中做客,漸漸的,此事在京中成了一樁趣談。沒過多久,整個京城都知道言首輔是個女兒奴,給她取名言無憂。


    望她一生平安無憂。


    無憂有個小名叫困困,江瑜發現這個孩子特別喜歡睡覺,也不愛鬧騰,幾個哥哥逗她玩時,也表情淡淡,除了模樣與言溫鬆像,就連高傲的脾性也像極了。


    「這才是本官孩子該有的樣子,你們幾個都學學。」言溫鬆高興地說,被嫌棄的小亨澤等人總會在這時候委屈地跑去找江瑜。


    生完五公主,言溫鬆顧忌著江瑜身子,房事也避著些,沒怎麽再提生孩子的事。江瑜倒也樂得自在,常常與他膩在一起,他們的孔明燈許願一直都在繼續,不知道言溫鬆是怎麽處理朝堂的事情,他每年都能告幾次長假與她帶著孩子們去看外麵的山河,人多了,點的孔明燈自然就多了,原來以為一百盞要點很久,哪知不過十五載就提前結束了。


    那一年言亨澤剛剛奪取北直隸的解元,官員們都來道賀,街道上說的也都是言亨澤的事情。更多的,是他與當朝明黛公主的佳話。


    江瑜與言溫鬆沒有太多幹預孩子們的事情,宮中設宴,她見過明黛公主幾迴,是個眉眼疏冷的姑娘,喜歡騎射賽馬,趙煥極寵這個女兒,三年後,言亨澤狀元及第,榜下捉婿,定了與明黛的婚事。


    然而同一年,江瑜收到了趙朔死亡的消息。


    頃刻間,嶺南的那場煙雨鋪天蓋地般湧出腦海,她仿佛看見趙朔躺在了冰冷的雨水中,緊緊拉住她的手,他的手很涼,像枯死的人一樣,後來,他就一直靜靜跟在她後麵,跟她迴了家,她迴頭時,看見他嘴裏叼著根沾著雨水的狗尾巴草,他騙她說自己叫容朔。她還記得,那個悶熱的午後,他站在木梯上朝她伸手,她將修繕祠堂的用具遞給他,瞥見少年嘴角淺淺的笑。<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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