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川雖然臉上保持嚴肅,但內心已經波濤湧動、萬分驚訝。原來同樣的一件事,站在費源的立場,費源和費源的妻子都認為費源深受家庭的壓迫,寫作賺的錢不光要養父母還要養兄弟及兄弟的家小;但站在費蘇的立場,費蘇卻認為自己小時候家裏的錢全供給費源讀書深造了,導致自己什麽都沒有,是費源搶了自己的,自己很委屈,所以費源發達之後理所應當對自己有所補償,費源收迴給自己的利益才叫自私。


    費蘇說完了,像被抽走了力氣一樣垂著頭。費蘇對林子川說:「好了,你想知道的作案動機我說完了,費源是我殺的,跟費文倚沒有任何關係,你別去打擾費文倚。」


    林子川知道費蘇在擔心什麽。林子川點了點頭,對費蘇說了一句謊話:「好,既然作案動機明確了,那麽我不會去打擾費文倚。這個案件後續我們會移交檢察院。」


    走出審訊室時,林子川心情複雜。人都是自私的,沒有人肯讓出自己的利益,每個人都以自己的利益作為出發點去看待一件事情,每個人都覺得自己吃虧,這就是大多數親人間、愛人間的糾紛來源。


    第223章 文人之殞(十六)


    林子川坐在辦公桌前, 開始整理結案的材料。於現急匆匆走了過來,手裏拿著一份資料。


    於現是從外麵迴來的,外麵下著小雨, 於現的肩膀上還是濕的。於現把手上的資料遞給林子川,說:「我在一家私人的親子鑑定機構找到了費蘇偷偷做親子鑑定的結果, 結果顯示費文倚是費蘇的兒子。」


    林子川並不驚訝,「果然,叔嫂亂.倫,費源寫的故事是真的, 這家人的關係亂得很。這鑑定是老三費蘇偷偷去做的;老大費嶽願意為了費文倚入獄,說明費嶽當費文倚是自己親兒子, 他肯定不知道這件事;那作為老二的費源又是怎麽知道的呢?」


    於現搖了搖頭, 「這是個解不開的疑問, 除非費源複活過來親自迴答這個問題。」


    林子川看了一眼手邊的兩部小說手稿, 拍了拍, 感嘆道:「都說藝術來自於生活,要我說, 生活比藝術離譜得多, 生活是一個什麽都有可能發生的舞台。這兩部既然是費源的遺作, 我們還是聯繫出版社, 把它們出版了吧。」


    於現說:「這恐怕由不得我們做主。現在費源小說的版權是俞嫻靜在管理, 這兩部小說要出版問世, 都得經過俞嫻靜的手才行。」


    「那就把手稿給她,讓她去處理吧。」


    兩人正說著,裴溫突然來了。


    裴溫走路永遠挺著個背, 腳步略快但並不急促, 表情嚴肅。


    「林隊。」裴溫走到林子川辦公桌前, 先朝於現點了點頭,然後對林子川說:「斐城區那邊有消息了,費文倚坦白了當年肇事逃逸案,費嶽頂替他入獄的事實。」


    林子川滿臉驚訝道:「這麽快就坦白了?我還以為要查很久呢。」


    「讓自己親生父親頂替自己入獄,心理壓力肯定很大,費文倚受不了自己內心的折磨,警察一問,就什麽都說了;他繃著這麽多年,現在終於能輕鬆一點。」裴溫說。


    林子川無奈地搖頭笑道:「戲劇的是費文倚和費嶽,這兩個人到現在都不知道自己跟對方壓根就不是父子關係。」


    裴溫微訝。林子川把鑑定結果給裴溫看,說:「意不意外?」


    裴溫看完道:「難怪費蘇對費文倚這麽好,兩個人親如父子。」裴溫放下鑑定結果,目光落在林子川手邊的兩本手稿上,說:「我還有另外一件事,斐城區的同誌告訴我,費文倚問我們是不是找到了一本費源寫的講當年車禍案的小說,沒發表的,他想看看。」


    林子川把費源的手稿遞給裴溫,「費文倚找的是這個,費源把它藏在保險櫃裏,他要看就給他看吧。」


    裴溫接過手稿,想了想,又問:「那份鑑定結果,要不要告訴他?」


    林子川思考再三,最終搖頭道:「沒這個必要。我一會把這份鑑定結果用碎紙機碎了。」


    裴溫拿到費源的手稿後,去了趟斐城區公安分局,在審訊室裏見到了費文倚。裴溫把費源的手稿給費文倚看了,費文倚翻看後,笑道:「我還以為他真的寫真名呢,原來全是化名,故事也是進行了藝術加工的。」


    裴溫驚訝道:「你以為費源小說中主人公的名字用的是你的真名?」


    費文倚點了點頭,「是,因為當初二叔就是這麽威脅我的。當初我肇事逃逸,我很害怕,我告訴了我爸爸,我爸爸認為我還年輕,而他已經老了,所以決定頂罪我入獄,用一個老的去換一個年輕的。我們家人都知道這件事,一起瞞著,二叔也知道,他一開始也同意,但我爸爸進去後他突然開始良心不安,他覺得這麽做不對,勸我去自首,勸我主動說出真相,他告訴我他把整件事情寫了出來,人物名字全部用真名,如果我三個月內還不去自首,就把他寫的東西發表。我害怕了,就告訴了爺爺奶奶,爺爺奶奶邊哭邊逼二叔不能這樣做,二叔才打消了揭發我的想法。我知道二叔沒發表的小說手稿都在他書房,我偷偷進他書房找過幾次,沒找到,所以一直提心弔膽。」


    說到這,費文倚露出輕鬆的表情,他閉了閉眼,說:「現在好了,現在終於不用再提心弔膽了。我對不起我爸爸,等我爸爸出來,能不能幫我跟他說一聲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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