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起,長安非但救下他,更是日日為他運功療傷,轉眼一個月,他的內傷竟已好得七七八八。


    他不想知曉這段時日她去了哪裏,他也不多問她如何習得這一身精妙深厚的武功,他隻想知,她究竟為何救他。


    他想大約不是為了蠱毒,縱使這是他現今唯一可以控製她的手段。


    這暗堂中人哪個不是恨他入骨,他豢養他們控製他們逼他們殺人,倘若有機會每一個人都會毫不猶豫的致他死地,就如他對曾經的魔教教主一般。


    尤其是她,當初不過是因為芳兒一句話,他才會將她救下,且因他的耽擱,當年那個長寧才會被糟蹋,也許他早一些趕到,當年那一切便不會發生。


    也許因是女子,她比暗堂中旁人都要心存善念,每一次殺人,她眼中都有痛苦,有茫然,有厭惡,可是為了活下去,她仍是不得已一次次的手起劍落。


    他將這些看在眼中,嗤之以鼻,近似淩虐般折磨著她最後的無用良知,從而取得短暫快意。這是屬於上位者的特權,就如當年訓練他的那些人一般。而許多年後,他脫離魔教做得最後一件事,就是將那些人全部殺光。


    還有逼她和月眠學色殺,迫她去芳兒身邊做暗衛,乃至於後來長寧的死。


    這些事一樁樁一件件,足以讓她殺他千百遍,但她卻救了他。


    她意欲何為?或者,她究竟有何圖謀?


    他從不相信什麽以德報怨,這世上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他若曾心慈手軟,早便埋在西域黃沙下,死得渣都不剩。


    長安確認他的傷勢已無大礙,這才收手,她直視那雙充滿警惕與戒備的眼睛,一時覺得他好似草原上受傷落單的孤狼,兇狠乖張,又不準任何人的接近。


    他不是修羅,也不是夜叉,他也隻是想努力活成狼的野狗而已。


    這些年了,她終於不再怕他。


    無方大師傳了她一生功力,亦讓她洗髓換骨,得了一顆豁達洞察的心。


    書上說,己所不欲勿施於人,短短八個字,但能做到的,早成了聖人。


    太多受虐者轉身又變成了施虐人,將自己的痛苦施加他人之上,以求釋然,故而他們隻能永生在苦海沉淪,不得解脫。


    何其可恨,何其可悲。


    她垂眸,淡然開口:


    「這些年來你令我過得生不如死,但若無你,我連這樣的日子也享受不到。是你教我武功,教我拿劍,教我如何保命逃生,也教我心狠手辣,教我如何殺人滅門。劍有雙刃,傷己傷人。」


    「當年你救我一命,而今我也救你一命,你我恩怨兩清,從此再不相欠。」


    出門時,長安正撞見了端著飯菜湯藥進門的花月眠。


    四目相對,一時無言。


    這些日子,花月眠一直躲著她,此時偶遇,連目光也不敢迴視,躲躲閃閃。


    她花月眠曾是西域魔教第一美人,憑美艷與色殺,常年得教主寵幸,死在她手下的男人不計其數,隻提名字便可叫人聞風喪膽,她何曾如此膽怯?


    這半輩子她愛恨決絕,心狠手辣,從不後悔,從不屈服,卻唯獨對不起一個人。


    她明知道拋下長安一個人落到南天冽手中,會性命不保,或是生不如死,可她為了炎迦,毅然決然。


    因為那人是炎迦,是她出生入死的唯一理由,是她從西域不遠萬裏來中原的唯一信念,是她可以豁出一切的男人,他是她的命啊!


    她自認為自己絕不會動搖,絕不會後悔。可為何午夜夢迴,她一遍遍想起那雙絕望的眼睛,她一次次被血腥的噩夢驚醒,她到現在也不敢和她說一句話,連直視她的眼睛也不敢,她在怕什麽?


    現今這丫頭不是毫發無傷的站在這裏?


    終於,她鼓起勇氣,想如平日一般,狀若輕鬆:「丫頭,你在南天冽手上......」


    話未說完,卻是被長安打斷:


    「月眠師父,當初我不肯跟你學藝,被炎迦關進刑室,是你為我求情,我知曉。這些年來,你教我許多東西,有些有用,有些無用,有時拿我出氣,有時也護短,在我心裏,一直當你是師父。小官哥哥走那晚,你把我抱在懷裏安慰,我一度錯覺,抱著我的是娘親。」


    「我落在南天冽手中,並非毫發無傷,你所想到的,所有不堪的折磨,我都受到了。」


    「畢竟不曾正經拜師,月眠師父,這是我最後一次喚你師父,從今往後,你我再無瓜葛了。」


    ☆、玄英(20)


    花月眠進門,將飯菜放在桌子上,仍是久久不能迴神,轉過身來,發現床上的炎迦也是麵無表情望著一處,靜默不語。


    她強自擠出一個笑,「炎迦,吃飯了。」


    「月眠,你想去天山麽?」


    花月眠正在低頭為他布菜,聞言失手掉落手中的筷子,抬頭愣愣的看向他,過了半晌,她好似想笑,卻是哭了出來,顫聲道:


    「你,你還記得......」


    許久之前,久得她也不曾記得的時候,她對他說過,她的家原來曾在天山腳下,那裏有長年不化的積雪,還有格桑花,後來馬賊搶了他們的村子,把她賣了,她才開始一路流浪,直到來到魔教。


    沒想到,他竟然記得。


    「月眠,我這次被新教主疏邏抓迴西域,發現了一個秘密。」炎迦低聲開口:「一個,足以讓我這些年所作所為,都成了笑話的秘密......」<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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