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之不國,何以為家?


    九邊重鎮外的草原不是他的國,也不是他的家。


    他盯著允璠,坦然無比,「為了韃靼你想殺我乃人之常情,落於敵手是我心軟活該,你要動手就動手......就算把我綁迴韃靼,我也會一頭撞死。」


    允璠像是被震住了,他聽完許久沒有說話,而是慢慢地放下了手裏的短刀,挑釁地一笑,「你的祝小侯爺馬上就要帶你去曲靖府了你知道嗎?」


    謝原脖子間空了,他不曾料到這個喜怒無常的人終究是放過了他,他一隻手還抓著沒什麽用的捲軸,驚嚇過後神情呆呆地看著眼前的蒙族人,仿佛不明白他是什麽意思。


    允璠抬起短刀,冰涼的刀刃湊過去,這迴是貼著他的側臉拍了兩下,「謝工部,我們今日的時間不多了,不過...我等著你說的救世。」


    謝原一動不敢動,他還是沒明白允璠的意思,小宅外突然傳來開門的聲音,商贏的聲音響了起來,似乎在找他。


    他渾身一凜,下意識想阻止外頭的人進來,他自己如何無所謂,但絕不能讓這個人傷到商贏一根頭發。


    這副樣子落在允璠眼裏著實好笑,他收了刀,靈巧翻身躍上了窗。


    謝原被他的動作驚到,下意識往後躲去,栽倒在地上。


    那瘋子爬上了窗又去而複返,他好笑地看一眼謝原,端起那碗冷掉的糊糊喝了一口。


    再度翻窗離開前,他盯著終於迴過神開始發抖的謝工部輕佻地留了句話。


    「當真難喝。」


    第69章 臨行


    商贏是來傳話的,禮部遵皇帝旨意命秦王在壽光縣主婚後三日離京,賞賜皆按從前三倍來,看似隆恩,實則在補償這場上不得台麵的婚事。


    所有人都在發愁。連帶著原本無憂無慮的朱嫿也跟著覺察出異常,不鬧也不吃東西,呆在侯府一動不動,隻會看著池中遊魚發呆。


    今晨府裏從她到晏聞再到門房和丫鬟,一個個輪番哄了朱嫿也不說話,最後祝約告訴她晚點秦王殿下來看她,壽光縣主才肯用了膳,勉強露出了個笑容。


    承澤帝告天下書平反謝氏一族,封謝錚鎮國公,屍骨重斂厚葬。


    朝中仿若一缸煮沸的水,爭論聲不休不止,一半覺得皇帝此時出來把罪責攬到自己身上是為明君之舉,一半覺得謝錚一案尚且存疑,不該如此草率。


    承澤帝則對此諱莫如深,休朝九日祭祀良臣。


    即便謝氏平反,一個早該死去的謝原也決計不能留在應天府。


    商贏敲了敲門,迎麵的是臉色煞白的謝原,房內充斥著淡淡的血腥氣和草藥味。


    「出什麽事兒了?」商贏警惕地看了看四周。


    這間宅子不大,一眼就能看盡。書案上放著一碗冷掉的粥,床榻像是剛躺過人,衣櫃書櫃都好好的,其餘再沒什麽東西。


    「沒事,晨起做飯傷了手,已敷了草藥。」謝原不想在這個時候給商贏和祝約平添煩惱,他順了順自己的衣袖,檔去亂痕,「是要準備離開金陵了嗎?」


    商贏說到底是幫祝約,她與謝原不過點頭之交,不好過問他太多,遂點了點頭,「後天離開,車馬儀仗在婚前就備好了,到時候你裝成祝約的貼身隨從,不會有人認得出來。你要帶上什麽的話可以告知於我,我去準備。」


    謝原多少知道一些這場婚事的內幕,欲言又止道,「循如他......他那樣的性子,被迫娶一個不愛的......」


    商贏知道他想問什麽,在晏聞這件事上祝約誰也沒想瞞,一切似乎都是水到渠成,正大光明的。


    所以她坦蕩地說了,「他不要緊,晏大人早已向秦王殿下討了和離書也一直陪著他,這段婚事做不得數。所以這幾日循如沒那麽慘,也算娶到了心愛之人。」


    「你說什麽?!」


    商贏一愣,她沒想祝約竟從未向謝原透露過此事,小心翼翼道,「你不知道?」


    「什麽晏大人?」謝原睜大了眼,他突然覺得荒謬,總不會是他想的那個晏大人。


    「晏聞啊...」商贏看著他,突然覺得自己是不是是說錯了什麽話。「晏聞已經決意辭官陪著祝約一起去曲靖府了。」


    她看了一眼麵前陡然衰頹的謝原,不知道該不該說下去,謝原仿佛自言自語,「我從前就該知道的...從前就該知道這個狂悖之徒不會放過循如。」


    他至今都記得是從哪一天開始二人徹底槓上的。


    同入國子監那天,各府眾生都已經到了金陵,等著夫子分學舍。涼州三年加上常州府兩年,他已經有足足五年未見祝約這個幼時玩伴,心中欣喜地守在雞籠山口等著梅裏的馬車。結果第一眼見到的是個俊秀到有些張揚的小貢生。


    小貢生年歲不大,卻天生富貴貌,身後一群小廝替他抱著書本,而他朱紅綢衫白玉冠,兩手空空。在盛暑季節的漫山青綠中叫人看花了眼。


    比起從各府州趕來,蓬頭垢麵出了一身汗的其他學子,那位紅衣小公子可以算得上是鶴立雞群,艷而不妖,反倒讓俏白的一張臉更加清逸出塵。


    他從馬車上跳下來然後小心地拉開馬車簾幔,笑著迎下了冷著臉,並不想搭理他的祝小侯爺。


    謝原那時直接呆住了,覺得這二人若是來年登科,榜下捉婿必然要被搶破了頭。


    他與祝約一同長大,自幼相熟的結果就是他從沒仔細想過祝約的相貌。在小時候一群玩伴眼中都是脫了衣服下泥潭的小孩子,哪分什麽好不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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