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看見朱翊婧喝下那杯酒才放下心的,那隻壺他也驗過,沒有任何動手腳的地方。


    然而眼下的境況屬實讓他倍感焦躁,最終忍不住喝道,「你給我下藥?!」


    「錯了。」朱翊婧唿出一口熱氣,她的雙頰染上酡紅,挑眉一笑間,端莊柔婉霎時煙消雲散,那副表情讓晏聞震住了。


    他頓時就說不出話了,這不是朱翊婧該有的表情。


    風塵,輕佻,散漫,她的眼神依然是高傲的,卻笑得跟秦淮畔媚人的河房妓子並無二致,揚手解開了身前的繡扣。


    「是給『我們』下藥。」朱翊婧往前一步,正紅的衣裙散開,她散了發髻,笑意漸濃,「今天是洞房花燭夜,不論是毒藥還是春/藥,我都陪你一起吃。」


    馬車沿著青石道片刻未停,她伸出手去,想去解開晏聞那身礙眼的素色衣衫,卻忽然睜大了眼。


    有血從他的衣袍上滲出來。


    染紅了一大片白色,順著袖口滴在車內,藏在袖中的短刀在情潮上湧的一瞬就已經割破了手臂。


    晏聞額上都是疼出的冷汗,他抬起頭在昏暗的車廂內看了衣衫不整的朱翊婧一眼,眼中已全然從厭惡變成森冷,絲毫沒有情/欲的痕跡。


    他一字一句道,「朱翊婧,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麽嗎?」


    第65章 大婚(三)


    馬車已走出去很遠,早已上燈的巷陌裏寂靜無人。


    晏聞捂著小臂上血流不止的傷口沉默地往定侯府走去,燥熱的情/潮在劇痛中消散了不少,他踹開車門,跳下去時神智依舊是清明無比的。


    這條從烏衣巷進宮的道路他再熟悉不過,康南府的丫鬟與車夫原本要追上來,不知怎得半途被朱翊婧叫了迴去。


    離開時那雙杏目中討好的眼神突然變得怨毒無比,晏聞在藥性發作時就明白了她此行的目的。


    承澤帝在二者中選擇了送康南長公主出關和親。


    而一個破了身的長公主,絕無可能嫁給韃靼可汗或是王儲。


    她不想離京,所以用了這樣的手段。


    馬車裏的迷情香,酒裏的春/藥,若今夜他上鉤,朱翊婧不僅能夠脫身,還能順帶著讓他下獄。


    當真是一石二鳥的計謀,晏聞渾身冷汗,他跌跌撞撞地摸索到定侯府旁,那輛破板車還在,他定了定心神,咬著牙攀上了院牆,翻了進去。


    定侯府前院仍是鬧哄哄的,隻有書房這一隅靜得出奇。沒有花燈沒有喜幔,房門微微敞開,有微弱的光透出來。


    祝約剛去看了朱嫿,她熬不住這樣繁瑣的事宜,困得直點頭。


    商贏想哄她先去睡,她卻說一定要等哥哥迴來。


    等祝約應付完來客迴到別院時天已徹底黑了,朱嫿見了他傻乎乎地拿出了一隻錦盒,而後支撐不住,倒在商贏懷裏睡了過去。


    祝約在疑惑中打開了那隻錦盒,雙目頓時浮上一層冰霜,他明白這是秦王讓朱嫿交給他的新婚賀禮。


    古樸斑駁的一隻虎符。


    燭火下商贏半抱著朱嫿問他,「你打算如何?好歹也算你的妻子。」


    她是個女人。比起男人間的勾心鬥角,明爭暗鬥,她更在乎亂世中女子如何生存。就算朱嫿是個癡傻的孩子,也不該被朱端拿來當作一個物件隨意擺弄。


    這樁婚事已成,從此她就是小定侯夫人,卻無人問過她願不願意,將來如何生存。


    「秦王已經寫了和離書。」


    祝約收起那隻虎符,摸了摸朱嫿熟睡的臉,他何嚐不知道商贏在擔心什麽,這場笑話般的婚事裏最無辜的就是朱嫿。


    生在王室,被暗害,被操縱,心智停在四五歲也算是好事,起碼不必被世道逼瘋。


    「朱端要做畜生做的事,我做不出來。」祝約垂眸道,「不論什麽時候,她都是自由的。」


    睡夢中朱嫿不安地動了動,商贏拍了拍她的背,她不想對承澤帝有什麽評價,天地萬物在這些人眼裏或許都隻是個玩意兒罷了。


    她最終對祝約道,「我知道了,你也去休息吧,今夜這裏有我。」


    祝約離開別院,攥著那隻錦盒迴到了書房,攬江軍在趙氏宮變中丟失的虎符一直都在秦王手裏,這是隻有祝家能夠調動的虎符。


    當年祝襄拿出來交予秦王平反,戰中遺失後祝襄主動請罪,擔下了罪名。秦王攝政,平叛有功因而無人敢罰,卻也因此在朱端心中留下了祝家要奪權的疑影。


    現在這枚虎符重新出現,它從祝豫手中一路傳給祝襄,最後迴到了他的手中。


    不論秦王當年是私自藏下這枚虎符,還是後來找到的,他都想不通這位看似和藹的十七皇叔究竟在打什麽算盤。


    祝約坐在書房裏,看著那枚虎符有些出神。


    然後他就聽到了牆邊傳來「砰」地一聲,他開門走出去,兩個暗衛架著站立不穩的晏聞,其中一人慌亂道,「主子......」


    「無妨。」晏聞還有理智,他甩開暗衛往祝約處走去,一下倒在了祝約身上。


    他翻過來時雙腿一軟沒站穩,暗衛早就認識了他,過來扶了一把結果摸了一手血。


    兩個暗衛麵麵相覷,祝約則是直接掀開了他的衣袖,絹裏已經被割破,傷口一指長,割得極深,血和肉都翻了出來。


    他瞪大了眼剛想說這叫無妨?就聽晏聞在他耳邊氣若遊絲道,「讓他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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