鞮紅臉上蹭的騰燒起來,自從開始拍這個戲臉上就像落了一把火種,對方隨便撩動一把,就能擦出一地火花。


    “真、真的嗎?”


    鞮紅盡力不去注意對方噴薄到她臉上的溫熱,帶著爬上赧紅的小臉別過一邊。


    渝辭認真點點頭,忽然鞮紅感到一陣壓迫,原是對方俯低身子湊近了,碼著一個彼此之間才能聽到聲音的距離,熱息微吐癢癢地撓著她的耳朵,“眼神把握的不錯,眼睛有鷹隼的感覺了,像是能把觀眾的魂啄出來。”


    鞮紅把燙紅的臉在一旁熱毛巾上蹭蹭,漂亮的嘴唇抿緊,聽渝辭又誇道:“就是眼神少許生硬了些,你如果一下子沒法轉換,可以在平時方便的時候一直保持住這個感覺,習慣成自然以後再放到鏡頭前會運行自如許多。”


    鞮紅:“……”


    渝辭:“對對對,就是這樣。”


    鞮紅覺得她敗了,敗得徹徹底底。


    再不想理這個人,一把抄起擺在躺椅旁邊的盒飯霍然起身,留給後麵那個一臉茫然的人一個毅然決然的背影。


    哼!本姑奶奶這幾天要是還理你,就、就、就把名字倒過來再倒過來寫!


    ***


    因為《子虛劫》裏,冥昭和岐飛鸞前期是沒有太多交集戲份的,就像商量好了一樣,前期導演也沒有給她倆把後麵的戲份安排上,大概是想等大家都漸漸融入這個江湖後再一點點把劇情綜合到一起。對此景珍沒有反對,一天天就坐在監視器後麵麵無表情翻她的劇本分鏡頭。


    鞮紅也就樂得自在,但是經常突然性就開始發呆,大腦放空時自動整理她破碎一地的紛亂情緒,所幸這段時間戲份還沒有到矛盾爆開的時候,難度還算可以接受,也不至於讓她在人前露出馬腳。揣著這樣莫名其妙又繁雜如麻的情緒,鞮紅站在馮翼穀的拍攝地,和竹瀝坐在一起喂鴿子。


    岐飛鸞和竹瀝歸隊後,竹瀝像是想到什麽,決定帶岐飛鸞去一趟馮翼穀。


    他之前想了很多種辦法想要研製出霓裳的解藥,但是因為霓裳毒素蔓延速度很快,且致命性極高,基本沒有人願意,或者說有時間給他試藥。路上也不是沒有幾個豁出去的病人願意一試,但都因為各種各樣的問題失敗了。竹瀝能夠采集到的樣本不多,這樣耗下去效率太低。


    竹瀝坐在屋簷下,看雨水從瓦礫飛甍上如珠滾玉般滴落下來,燭光盈盈籠罩著那塊已經生出新肉的蟲疤,梆敲三響,雨聽一夜。


    那夜,這個十八歲的少年作下一個決定——


    他要以身試藥。


    行醫濟世,就是在和閻王爺搶奪性命。


    死生在手,變化由心,地不能埋,天不能煞,此之為我命在我也,不在於天。


    既然


    第一迴沒能收去他的性命,那便與那陰曹鬥到底。


    竹瀝是馮翼穀第一弟子,但是並沒有占據大師兄的位置,他輕裝簡行一路帶著岐飛鸞布施濟世,來到馮翼穀中,卻不能立刻去見掌門,而是要托守門弟子前去通傳方能覲見。守門弟子很快就去而複返,卻被告知門派中隻能入兩種人,第一種是病人,第二種是穀中長老和弟子。


    竹瀝跟著守門弟子走了,臨走前給了岐飛鸞一把玉米苞穀,於是岐飛鸞就被一個人丟在百草坪上,俯首是碧濤千頃,仰目是雲霓萬象,正納悶什麽竹瀝要給她一把玉米苞穀,突然聞長空一聲清唳,一隻雪白長頸的靈鶴落在她的足邊。


    “鞮紅姐姐,”和鞮紅混了幾天,天奇本來也不是什麽特別生分的人,叫著叫著也就習慣了,他一邊把玉米丟給麵前一堆雪白的鴿子,一邊扭頭道:“你這兩天怎麽不太高興啊?長期情緒低落,加上最近我看你氣色也不太好,有可能是脾水濕重哦~”


    鞮紅本來還掀起眼皮打算聽他說點什麽,一聽這話立時又合了迴去,隨手把手心裏玉米全扔了,霎時羽翅撲棱聲一片,眼前如落雪紛紛。


    “鞮紅姐姐,”天奇也喂完了手裏的雜糧,撐在她跟前,一雙清澈的少年眸子打量著漂亮的姑娘,“你都不笑了。”


    “我,我平時就不愛笑!”鞮紅因為前幾天的事情自己跟自己較勁,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糾結什麽玩意,此時被天奇這麽一瞅,那雙眸子清澈的就像一片湖泊,湖麵光潔如鏡,仿佛能將她心底所有的秘密全都勾起來似的。偏生她此刻也不知道那些玩意到底具體是什麽,藏也不知道怎麽藏,隻得全部遮掩在眸底,背過身去。


    身後的少年沒有對此做出什麽反應,鞮紅垂下眼簾,歎了口氣。


    “我聽見你歎氣了。”天奇耿直出聲。


    鞮紅把脖子一梗,“我沒有。”


    “我真的聽見了。”


    “都說了我沒有!”


    “那你轉過來讓我看看。”


    “你好煩。”


    一旁圍觀的小嬡,“……”


    身為一個時刻密切觀察著自家老板一舉一動的貼心助理,小嬡早就敏銳察覺到自家老板最近的不對勁。鞮紅很少有過這麽反常的情況,要說反常那也是前幾天突然吃錯藥熬著夜非要看渝辭演戲,結果等到最後還是熬不住睡了過去。基本上從那天開始鞮紅就再也沒有正常的按時吃過飯——因為《子虛劫》劇組睡得不足,但卻嚴格奉行民以食為天,三餐餐餐不落,定時定點簡直是我圈楷模,偶爾還會出現驚喜夜宵。


    鞮紅正滿心滿眼努力對竹瀝設置隔音屏障,猝不及防被小嬡拉到角落。當然馮翼穀取景地點在一個平地比較開闊的風景幽穀,所謂的角落也就是臨時設置帳篷裏。


    “你幹嘛啊?”


    進了帳篷,鞮紅壓低聲音輕喝一聲就把手從小嬡的手裏抽出來,順便奉送一個買一送一的白眼。


    小嬡:“……姐。”


    鞮紅轉過頭,被沉著臉的小嬡嚇了一跳,“你、你到底幹嘛,臉這麽黑,我拍戲的時候你就躲帳篷裏嘛。”


    小嬡沉默了一下沒有立刻說話,像是在斟酌什麽用詞,半晌後終於下定決心般,第一句話就將鞮紅批了個外焦裏嫩。


    “你是不是喜歡天奇?”


    鞮紅差點把帳篷掀了,“你哪隻眼睛看出來我喜歡那個小屁孩!!”


    小嬡算了算,誠實道:“十八歲了,放在古代都是三個娃的爹了。”


    “這能一樣嘛!”鞮紅難得窘迫道:“哎呀總之我沒有,你不要亂說。”


    小嬡兩手在椅子上一撐,探近鞮紅,鞮紅猛地一激靈,望向對方的漂亮眼睛染了點濕潤,仿佛一隻生了警覺的貓咪,和她一身十步殺一人千裏不留行的行頭絲毫不搭,“你幹嘛!”


    “姐你最近真的很不對勁耶,你是不是心裏有什麽事瞞著我啊?”


    鞮紅“嘿呀”一聲,“我就不明白了——”話音剛出沒幾個字就刹了車,她怎麽就不明白了,她明白得很,最近她自己都知道自己的不對勁,隻是那種滔滔如洪水的情緒並不來自天奇。


    “不明白什麽?”小嬡卻像抓到什麽,不打算輕易放過。


    鞮紅瞧著麵前這盡職盡責的小助理,從前覺得有多稱心現在就有多頭疼,就像把她放到那口馮翼穀鯨鍾下,差十八個道具組的小哥輪番往那口鍾上哐哐哐地砸,錯綜複雜的情緒伴著身邊人無形增壓的關懷,一同在她腦殼裏摜到稀碎。


    折磨自己半天她決定實話實說,“咳,不是天奇,是渝辭。”


    小嬡倒吸一口涼氣,嘴巴開了閉閉了張大半天,眼珠子一轉,唿出一半氣,“鞮紅姐你沒搞錯吧?”不會吧!這倆之前還水深火熱的,好不容易相處的好些了,怎麽著,怎麽就發展到這個進度了?!


    鞮紅歎口氣,“我沒有搞錯。”


    小嬡瞪圓眼睛,“啊??”


    鞮紅捂住通紅的臉,“我這不正|搞|著|麽!!”


    小嬡伸出一根顫抖的手指,“你……你們什麽時候,都已經,已經搞——”


    “啪”的一下,手指被拍落,鞮紅滿麵羞憤,“胡想什麽!我是說我沒搞明白我心裏的想法!!”


    小嬡撫上還好還沒驟停的心髒,抬頭看著鞮紅,“鞮紅姐,不會吧,你們,你和她……而且你們……你們……”


    聽著小嬡舌頭都擼不直的結巴話,鞮紅心裏明白,小嬡想說的是,況且你們還都是女子。


    這個想法不僅看起來驚世駭俗聽起來更令人毛骨悚然,鞮紅本身並不歧視同|性相戀這種事,這方麵她的舅舅已經身體力行為她證明了很多,也是這方麵的啟蒙者,鞮紅看待這個問題本身就比其他人更近一層。她隻是萬萬沒有想到自己居然有朝一日也會步上舅舅舊塵。


    雖然二十幾年來鞮紅捫心自問,也確實在個別特定的時間點裏對幾個穿上戲服在一旁休息的男演員動過心,但是那種動心就如春風下停在芊芊草木上的蜻蜓吻下那一滴晨間落下的露水,點到即止,多看兩眼對幾場戲,乍起的心湖也就複歸平靜。


    有過動心稍頻繁的,但那一抹乍見君子的悸動也在鄔澔和對方經紀人聯手給他們烹製cp營銷後戛然而止。是的,在這個圈子,甚至出了這個圈子,開放的新世紀下若有人說起一些私密話題,總會有大部分人心裏會自然而然認為,無論為心中所愛,還是為其他,還留有第一次的男女已經不多,更遑論情史空白的。


    對於這樣的話題鞮紅倒沒有什麽特別情緒,隻是偶爾在一些論壇或者社交群裏看到,覺得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價值觀,有些人就喜歡今朝有酒今朝醉,有些人則慎之又慎,沒什麽好貶一褒一的,無關對錯,皆有人選。但不得不承認現在這個年代,世間男女大多更奉行及時行樂,如果放在她麵前,她倒也不知自己會怎麽做,因為長到二十五歲,她私底下甚至連男孩子的手都沒有拉過啊!!


    鞮紅頹了,“我也不知道,我什麽都不知道……我不知道是不是……”


    小嬡看她一個人糾結了那麽久,又說出這麽模棱兩可的話來,心裏頭大概也有了計較,把自家老板的手拉過來捏在手裏,問道:“姐,你先別急啊,呐我們有什麽問題就去解決什麽問題,先一個一個來。我們挪個窩去房車裏,那裏隔音好你想說什麽都沒人聽見。”


    轉移了陣地的鞮紅整個人都被裹在毛絨毯裏,一邊喝著助理白天給她塞在包裏的鮮果雙皮奶,一邊吸溜著前幾天雨中打戲落下感冒後時不時騷擾她的鼻涕,配著眼尾掃上的紅色眼影,乍一看跟個受了委屈正抽噎的小媳婦似的。小嬡想著但沒敢說,她清楚的知道這要是在這位主子麵前說了,鐵定會挨一記鋒芒的眼刀,然後被扣掉半個月的薪水。


    忍不住多看了那小可憐樣幾眼,小嬡輕咳一聲,翻開她的小本本,一副願為主公分憂的忠臣臉,“好啦鞮紅姐,咱們可以開始說了!”


    “說、說什麽啊……”鞮紅往嘴裏又塞了口雙皮奶。


    小嬡覺得自己上輩子一定是個在君王駕前急死的太監,“說你對渝辭姐的感覺啊!一些會,會起的反應啊——”


    “鬼才對她起反應!!起起起什麽反應!!你不要亂說!!”


    “是是是,不是,我……嗐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的意思是——”


    “不知道!”


    “啊?”小嬡再一次懵了,她思忖片刻,突然福至心靈。


    “你、你幹嘛……”鞮紅感覺到身邊人突然不說話了,抬頭去看,正看到對方一雙黑洞洞的眼睛裏全是她看不懂的意味深長。“幹什麽這麽看我!”


    小嬡拿筆頂著下巴,滿目垂憐,“姐,你該不會長這麽大,沒談過戀愛吧?”


    “放——”鞮紅猛地收聲,怒不可遏,“什麽鬼,難道你談過!!”


    小嬡眼中憐意更甚。


    鞮紅把雙皮奶狠狠拍在餐架上,“扣——”


    “我錯了,姐我真的知道錯了。”


    “哼。”鞮紅重新把雙皮奶抱到懷裏,往嘴巴裏舀了一口,總覺得不是滋味。“你、你談過戀愛,那你說說,喜暖一呢人嗯什麽含挪……”


    “啊?”小嬡地鐵老頭看手機.jpg。“姐你說了什麽玩意?”


    鞮紅把勺子一拍,“我問你喜歡一個人是什麽感覺!!”


    金屬折疊勺在餐桌上彈了兩下,晃蕩啷一聲落在車廂地麵上,那個蕩漾的姿勢甚至還激出了那麽一兩聲迴響。


    小嬡咽了口口水,乖乖,這要不是知道自己是在幫對方搞清楚思路,還以為是自己表白失敗正在承受女神的滔天憤怒。“那個其實,其實姐,每個人的情況都是不一樣的啦。但是喜歡一個人的話……應該看到那個人就會開心,見不到的時候很想念對方,吃到好吃的想給她帶,看見好玩的想給她買,她說的每一句話都會不由自主的去在意……大概就是這樣啦。姐,你有沒有受到什麽啟發?”


    鞮紅抬起一雙水光迷蒙的眸子,“難道我喜歡你?”


    “……”小嬡一個沒穩住,“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鞮紅:“……”


    小嬡連連擺手,“不是不是,姐,不是這樣的。”


    鞮紅揚起她倔強的小下巴,“那是怎樣!”


    小嬡歎出口氣,“姐你那是把我當妹妹,我的意思是,哎呀不不不不……”突然她靈光一閃,一拍大腿,“我知道了!就是如果啊,我是說如果,讓你和渝辭姐過一輩子,你想不想!”


    “咳。”鞮紅皺著眉,慢慢張開嘴,忽然又自顧自搖了搖頭,又張開嘴,又搖了搖頭,如此反複了十幾次之後,小嬡先敗下陣來。


    “算了算了姐,我們再換一個。”小嬡冥思苦想,用了一個惜命等級ssr的說法將腦海中那些有顏色的畫麵表達出來,“如果渝辭姐抱你,你願不願意被她抱起來,放到床上去。”


    此話一出,整個車廂就安靜了。


    小嬡徹底一敗塗地,癱軟在椅背上,小本本往腦袋上一扣,哀嚎道:“姐,你這體質也太仙風道骨了吧!你從小到大難道舊沒有遇見一個讓你心動的人?”


    “……有的。”


    “啊?”小嬡病中垂死驚坐起,眼中冒光,“快說說快說說!”


    鞮紅這迴臉上到沒有什麽羞赧之色,垂著頭十分冷靜,“但也僅僅隻是心動而已。”


    小嬡聽完鞮紅說鄔澔那些炒cp的神奇操作,也一並靜默下來。內娛圈炒cp本就不是什麽稀罕事,就連因戲生情結合良緣的夫妻也並不是每一對都是真的。她本就學這個專業,授課老師偶爾會在班級上說點明麵上秘而不宣私底下泛濫成河的小道八卦,對於這樣的操作,小嬡雖然涉世不深,卻也有所耳聞。


    她粉鞮紅很久,有些劇播完了,鄔澔為了個鞮紅造點話題,留點餘熱,有時候是男主,有時候是男配,總能有意無意用那些草蛇灰線伏脈千裏的手段整到熱搜,或者各大論壇。她自己不是什麽明星,也不知道其他明星對這種操作是什麽看法,但眼下看鞮紅……應該是不喜歡的。


    但是不喜歡也沒有用,鞮紅雖然家室不錯,但是想要更多話題,想要獲得更多真真切切的關注度,她也必須忍耐。基本也不會影響到她的生活,權當另一種工作罷了。當然在關注者們掌握到實際的東西之前,這一環節也就自然而然告終了,隨之而來的是新一輪的話題營銷。


    “其實有些時候我也會想,是不是正是因為這些操作多了,使我本能產生厭惡,所以至今為止才沒有一個真正能喜歡上的人。”鞮紅抱著雙皮奶歎氣。


    “嗐怎麽會,”小嬡笑道:“那你也沒有喜歡除了演員以外的人嘛,怎麽會是——”說到這裏不由愣住,她本來是想說鞮紅也沒有喜歡過除了演員以外的人,說明這種炒作cp的行徑並不是她獨身至今的主要因素。但是話說出口才猛然反應過來,她看著鞮紅眨了眨眼睛,“姐,你真的……沒有喜歡過除了演員以外的人啊?”


    鞮紅認真想了想,堅定的點了點頭。


    小嬡又把小本本拍在自己腦袋上,暗恨自己怎麽就攤上這麽個九級顏控姑奶奶。


    但轉念一想,渝辭姐是大美人啊,鞮紅姐品味就是好!


    想完又拍了自己一腦殼,瞎想什麽呐,鞮紅姐對渝辭姐還不一定是喜歡呐!


    “姐,我給你想了個辦法。”


    “什麽辦法?”鞮紅懨懨地望了過來。


    “姐你剛才不是說你一有心動的,但是和你炒cp後你就不喜歡了對不對。”小嬡掰出一根手指。


    鞮紅思索片刻,點了點頭。


    “而你現在不確定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歡渝辭姐,是因為沒有人會給你們安排炒cp這種事情。”小嬡覺得自己的思路從來沒有此刻這般清晰明確,三言兩語提綱掣領簡直就是律師席上最利的那張嘴,“所以至今為止都不能確定,對不對?”


    鞮紅微微睜大了眼睛,深以為然的點了點頭。


    小嬡把她懷裏的雙皮奶抱出來,“那麽現在,我們就要做一個實驗。”


    “什麽實驗?”


    小嬡把裝著雙皮奶的燜燒罐放在餐架上發出清脆的叩響,“賣cp。”


    ***


    站在拍攝場地外的鞮紅覺得自己大概真的是瘋了,居然還真就答應了小嬡那個抽風似的提議。


    “抽抽抽,我看你就是抽了。”鞮紅手捏成拳在腦袋上重重錘了三下,差點沒摔個屁墩兒,搖搖晃晃站好了,在身後保鏢安置好的折疊椅上躺了下來。


    蒼穹明闊,白雲悠悠,馮翼穀附近是一個人造的拍攝景點,仿著秦淮名都建出的古道街景。芷岸汀蘭,白鷺長天,此值隆冬卻依稀能聞春風過耳,景俱碧鮮。這樣的地方入夜方能顯出繁華氣韻,白日裏總缺少那麽些旖旎風流。


    不過雖然一眼望去能令人想到春景,眼下到底還是隆冬,晴了沒一會,大半邊陰翳濃雲霎時籠了過來,北風唿號,時不時傳來幾聲馮翼穀買來燕雀啼鳴,無端添了一分淒涼,三分江湖古意。


    鞮紅欣賞夠了風景,抱著她命運多舛的雙皮奶一口一口吃著,琢磨如何低調又有效率地實施和渝辭賣cp這一行動,好讓自己趕緊從進退兩難的困境中脫身出來,至於結果如何,知道了結果之後不喜歡還好,要是喜歡的話自己又該如何自處,她倒是壓根沒有想過。總之——


    忽然,一聲鏗鏘如金甲齊鳴的弦聲穿層雲裂碧空,錚然響在耳側。


    鞮紅尋聲望去,隻見那繁華之地中央的鸚鵡樓周,已經夾起了許多大懸臂,還有各個機位機架。全場鴉雀無聲隻聽弦響風鳴,夕陽被雲翳所罩隻投下一片慘淡天光,勾勒處樓頭那人衣袍翻飛的剪影。


    下一場鏡頭已經開拍了。


    鞮紅抱著雙皮奶下了地,鸚鵡樓那邊仿佛有什麽無形的大章魚,在半空中耀武揚威的舞動著它的大吸盤,噴出致人臆想的迷霧,把毫無反抗之力的人一步一步吸入它的狩獵範圍。


    “cut!”導演在喇叭裏大聲道:“再往左邊側一點,噯對對對,這個角度好啊,準備好我們再來一條。”


    剛才可能是位置不太對,鞮紅走過去的時候,演員和工作人員還在調整位置。她目光隨著眾人一起往鸚鵡樓頭望去——


    雙皮奶一下子就不香了。


    “第二十三場鸚鵡樓第二鏡——”


    “抱歉請等一下。”渝辭在樓上招手,大概是快要下雪了,風很大,她又披著一件廣袖長袍,整個人像是往前走兩步就能羽化飛仙。


    “怎麽了?”導演在喇叭裏和她交流。


    “有沒有其他的樂器?”渝辭舉了舉手裏的長頸琵琶,身後給她拉著衣擺的工作人員接過手腳架上工作人員遞過來的喇叭,爬上前遞了過去,渝辭冷玉落潭的聲音頃刻響在蒼茫天地之間,“琵琶還是華麗了點,有沒有再古樸一點的樂器?”


    導演想了想,“要不給你整把二胡再加個墨鏡?”


    “噗!”畫麵太美,片場眾人立時笑作一片。


    渝辭也忍俊不禁搖了搖頭,“二胡配冥昭太正氣了。”接著她像是自言自語喃喃,“阮偏活潑,箜篌太精致,古琴不是這個意思了……三弦吧!”她一拍腿,迎風含笑出聲,“三弦有嗎?”


    這場戲演的是竹瀝和岐飛鸞第一次在鸚鵡樓頭遇到冥昭,但是哪怕是在同一場戲裏,拍的時候也不一定每個人都會到。這裏就單獨隻是取冥昭的景。所以天奇和鞮紅可以在此時自由活動。


    這場戲在原劇本裏隻有一筆帶過,但畢竟是冥昭第一次在觀眾麵前出場,樂器還是備了一車的。


    工作人員立刻就從車上翻出一把大三弦,封著麵的蛇皮已經泛出舊痕,渝辭拿在手裏卻欣喜非常,“舊的好,舊的有這個意思。”


    導演加緊速度立刻就喊了“action!”。這一聲喊出來,鞮紅也下意識的停止了腰背,仿佛有什麽聲音在耳邊低聲呢喃著告訴她,下一刻她將麵對她一生都難以忘懷的瞬間。


    夕陽殘照,鸚鵡樓頭。


    渝辭披發赤足倦倚高樓。


    三弦的音色沒有琵琶鏗鏘,卻似秦時風起,拂過卷了刃的戰甲銀|槍沉落寒水,漾起粼粼波光。


    折戟沉沙江湖老。


    長風貫袖,冥昭垂眸信手續彈著方才未盡的古曲,赤足點在鸚鵡樓頭的脊木上,一下一下打著拍。那曲音如歌如嘯,果然古意盎然,蒼韻獨絕。


    墨黑的長發與素白的衣袍在狂風下長舞不休。


    恣意中透著一股子幽魅,清雋中又覺出一抹蒼涼。


    “已慣江湖作浪遊,且將恩怨說從頭。如潮愛恨總難休。瀚海雲煙迷望眼,天山劍氣蕩寒秋。峨眉絕塞有人愁。”


    江湖颯遝,角聲孤起夕陽樓。


    ***


    鞮紅仰頭望著,


    她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


    作者有話要說:玉玉也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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