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戍落黃葉,浩然離故關。江上幾人在,天涯孤棹還。高風漢陽渡,初日郢門山。何當重相見,樽酒慰離顏……飛卿贈詩於我,何故不敢寫明?飛卿屬意於我,何故不敢直說?”


    花間詞派的大詞人一改往日纖細旖麗,一篇《送人東遊》意境曠遠,字字情深,卻並未寫明贈予何人。世人不知,魚玄機卻是曉得的。


    平康裏的小巷中,溫庭筠帶來魚玄機人生中第一個春天。一首《江邊柳》,拜師一場情,她小小的心中一直思慕這位師父,但是這位師父覺得自己和她之間是鴻溝天譴。


    嫁作他人婦的前夜,魚幼薇鳳冠霞帔攜詩含恨而來,叫溫庭筠疼惜之餘措手不及。


    鞮紅兩眼放空的聽導演說完背景,覺得自己現在完全就是一隻墨魚的亞子:滿腹墨水,腦袋空空。她有點恍惚,突然不受控製的在想如果是渝辭來演的話會是什麽樣子。


    拍攝工作在鞮紅神遊天外的情況下展開了。


    溫庭筠的表演極具感染力,或許稱不上王者,大師級別那是妥妥的,一般小演員遇到他基本都會被帶動幾分,這也是為什麽厲導將溫庭筠這個舉足輕重的角色交給他的原因。


    理想很豐滿,現實比骨灰還t|m骨感。


    厲導:兄dei,就靠你了!


    溫大師:兄dei我,帶不動啊!!


    鞮紅額角掛滿汗珠,今晨這一場師徒離別戲,劇本煽情程度遠遠超過渝辭昨天那一場,有些人拿著普通食材卻可加工成珍饈佳肴,有些人空守著一堆珍稀食材最後隻能給觀眾送去一坨不可描述。


    她第一次意識到,專業之間的差距。


    從來都以為演戲這種東西誰都能來,藝考時候,所有的專業都要講究一個專業性,唯有表演專業是一個隻看眼緣的專業,一靠取巧,二靠臉。


    她所接觸到的,能夠有資格和她合作的同齡演員,不是什麽都不懂的在讀新人,就是一切同樣矜貴的,被經紀公司捧在手裏嗬護的一哥一姐。


    她從來沒有感覺到同齡藝人之間有什麽不一樣的地方。


    直到她見到渝辭……


    朝菌初證晦朔,


    井蛙得見滄海。


    ***


    酒店內


    小嬡端著剛切好的水果走到桌邊,被鞮紅就剩一口氣吊著的淒慘模樣嚇飛果盤,“鞮紅姐你怎麽了!!”


    鞮紅有氣無力的瞪了她一眼,接著哀歎一聲吐出死沉死沉一口濁氣,伸出微微顫抖的手——


    “小嬡啊……“


    小嬡緊緊握住鞮紅顫抖的手,“姐,你說,有什麽心願我都會盡力幫你滿足的!”


    鞮紅滿懷希冀的抬眼看她,“你,你覺得我演的怎麽樣啊?”


    小嬡扶人的動作僵在原地。


    瞧瞧,這是一道多麽優秀的送命題,小嬡飛速轉動腦花思索如何迴答可以死的晚一點。


    “那個…鞮紅姐,我說了你可別生氣……別怪我啊……”


    鞮紅大手一揮:“直說吧,氣死算我的。”


    事實證明,有些話還是不能說的過早,話說太早的後果就是被氣到七竅生煙命懸一線還得努力保持微笑,親切拍拍對方的肩膀,稱讚一句:你罵得好。


    當麵噴正主業務水平這種刺激的體驗,體驗過一次就知道是多麽的神清氣爽心曠神怡,使用體驗良好的小嬡喝水不忘挖井人,鼓舞性的拍了拍鞮紅肩膀,“不過姐姐你不要難過,我們小紅帽都知道的。”


    鞮紅升起一種不祥的預感:“知道什麽?”


    小嬡:“姐姐你已經很努力了!”


    鞮紅吐血。


    什麽叫自己已經很努力了?


    不,你們錯了!


    我根本就沒、有、努、力、過啊!


    帝煌娛樂當紅炸子雞鞮紅,第一次麵對粉絲生出愧疚的心理。


    雖然這種話說出去就像個天大的笑話,但她是真的就想好好演戲了。


    鞮紅的行動力就和她花錢的速度成正比,鞮紅琢磨著自己當時大學期間沒好好上課,現在迴去問老師肯定會被笑掉大牙的她丟不起這個人。問老戲骨的話她又實在心理障礙太大,而且找老師一定要找一個,真的自己佩服,戳動過自己這顆鐵石心腸的人!


    那麽想來想去就隻剩下一個人選了。


    鞮紅就很絕望,命運怎麽就這麽喜歡玩弄她這條脆弱的小生命呢?


    “小嬡啊,那個渝辭……是哪個學校畢業的?”


    “啊鞮紅姐,這你可就問對人了!”小嬡掏出自己的小本本正襟危坐,追星,她可是專業的。


    “渝辭姐姐是帝都戲劇學院畢業的,帝戲出演員啊!而且渝辭姐姐中途還試圖轉係一次,失敗了!”


    啥?把演戲當命的渝辭也會轉係?鞮紅登時就來了興趣,“為什麽失敗了?她為什麽轉係啊?”


    小嬡抬了抬不存在的眼鏡架,翻過一頁筆記,“不知道。”


    “渝辭出道是哪部戲啊?”


    “特約,《律政精英2》,她演一個特別無能的律師,出場一分鍾不到。”


    “有時間長點的嗎?”


    “有,《楊門女將外傳》,她演一個女將軍,出征、掛帥、被砍死總用時3分鍾。”


    “有沒有戲份多一點,能看出演技的那種?”


    “有,《唐明皇》,她演一個跳舞的妃子,後來被皇帝寵幸,生孩子那段……算能體現演技吧。”


    “有沒有生死離別那種的?”


    “有,《石崇傳》,她演綠珠,最後跳樓了。”


    “為什麽這些戲我都沒聽說過?”


    “因為都是爛片。”小嬡“啪”的一聲合上筆記本,“鞮紅姐,你——”


    “最後一個問題!”鞮紅伸出一根手指,被小嬡扳下來。


    “鞮紅姐?”小嬡一臉狐疑,“你是不是……想找渝辭姐姐學演戲啊?”


    鞮紅壯士斷腕般點了點頭。


    小嬡:“簡單啊,鞮紅姐你這麽喜歡渝辭姐,又幫過她,她肯定會很樂意教你噠!你直接去跟她說吧!”


    那不如直接讓我去死!鞮紅有苦難言。


    小嬡把小本本往桌上一摔,鉗了鞮紅就往房門走,“走走走,鞮紅姐,我現在就帶你去!”


    鞮紅絕望掙紮,“不要……不要……”


    小嬡見鞮紅走不動路,猛地想起她剛剛臉色不對勁,一拍腦袋暗罵自己怎麽這麽不會照顧人,鞮紅姐身體不舒服還要讓她這麽勞累!


    索性長臂一撈在鞮紅驚悚的目光中將人整個打橫抱了起來。


    “鞮紅姐,你身體不舒服沒關係,我抱你去!有我小嬡在,什麽也耽誤不了你拜師學藝!”


    真……真是南村群童欺我老無力!


    鞮紅來不及驚訝她助理這怪力神才,眼看著自己就要被拖去刑場,連忙伸出兩隻爪子緊緊扒住門框,垂死掙紮。


    “鞮紅姐,你不用不好意思啦!”


    小嬡靈活往反方向轉了個身,輕輕鬆鬆就把誓與門框共生死的鞮紅扒了下來,甚至還刷開了門把,正要去開門時忽然聽見懷中爆發出驚天動地的嘶吼——


    “住手!!不不不許去!!扣光你工資啊!!”


    ***


    兩人麵對麵坐在床上,氣氛略微有些尷尬。


    看著一張小臉憋得通紅的鞮紅,小嬡語重心長的開了口:“那個……鞮紅姐,你老實告訴我,你這是……怎麽個心理啊?”


    等了半天見鞮紅不說話,小嬡壯了壯膽子,試探性的問道:“你是不是……你其實……不喜歡渝辭姐姐吧?”


    鞮紅:“……”


    小嬡:“鞮紅姐,那個……其實,哈哈其實你不用再瞞著我啦,我知道你是很好很好的人,但是有些東西其實你不用一直在我麵前做樣子。”她說著,有些不好意思的撓撓頭,“我不是說你不好,就是那個‘日久見人心嘛’。我是你的助理,你如果在我這裏都沒法卸下所有負擔好好休息的話,那還要我這個助理幹什麽嘛~”


    不得不說,鞮紅聽了這話還是有點小感動的。以往帝煌給她安排的一些助理,雖然表麵上看起來無微不至,但是沒有一個會真正在乎她到底是休息時間到了,還是真的休息好了。


    一個個都隻是拿著工資辦事的機器人,隻有自己尋來的這個小姑娘真心誠意的照顧著自己,心防不自覺的微微鬆動,“小嬡……”


    “鞮紅姐,就放心相信我吧,我不會出去亂說的。那你以後有什麽事就告訴我,我是新人沒什麽能力,但隻要我能幫上你的我一定會盡我所有能力幫。如果你在我這邊都藏著掖著,那我也不知道該怎麽幫助你了。”


    鞮紅沉吟許久,終是點了點頭。


    ***


    保姆車趁著夜幕一路開到渝辭下榻的酒店門口,鞮紅抱著一堆剛剛路上買的水果和保養品,推開車門下了車。


    “誒誒誒,你哪來的,什麽人呐?”


    保安大爺眼看兩個打扮的跟個黑澀會似的人抱著一大包裹鬼鬼祟祟走進來,不假思索掏出他的電棍。


    “酒店不允許帶食品入內的,你是哪裏來的啊?”


    鞮紅還是第一次遇見不對他點頭哈腰的保安,霎時有點生氣,“你居然不認識我,我可……”


    “咳咳。”小嬡在旁邊幹咳一聲。


    鞮紅收起怒意:“emmmm我是來找渝辭的,我是她的粉絲,我給她買了點禮物,不是吃的,保安哥哥你放我進去吧?”


    保安大爺看了眼麵前這個年紀能當他孫女卻非要當他妹妹的奇怪人士,大公無私的表示這酒店是他的地盤。


    “別說是粉絲,粉條都不能進去。”


    鞮紅二話不說掏出一遝百元大鈔,“這些夠你買一箱粉條,怎麽樣讓我進去吧?”


    保安大爺表示頭可破血可流人設不能倒:“我在這裏當了幾十年保安,從來沒有開過這種先例。小姑娘不要為難我,帶著你的錢和粉條迴去吧。”


    金錢攻不下,鞮紅改用情感攻勢,“我們真的是走了很遠很遠的路,才找到這個酒店,就為了見渝辭姐姐一眼,您就讓我們進去吧,我們保證不告訴任何人。”


    保安大爺十動然拒,“舉頭三尺有神明,就算沒有任何人知道,我也不能背叛我的操守。”


    這下終於惹怒了鞮紅,當即一拍桌子,“你居然這麽不識相,你要是再敢不讓我進去,信不信我直接把這個酒店買下來!“


    就在鞮紅大放厥詞的過程中,小嬡一直拚命試圖拉住脫韁的鞮紅,但是鞮紅渾然不知——


    直到渝辭出現在鞮紅的視野裏。


    比白日涼爽不少的夏夜,渝辭穿著件簡單的白襯衫抱臂倚在刷得雪白的牆邊,也不知道來了多久,就這麽一言不發的,靜靜觀賞她的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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