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港碼頭火光衝天,加上接連不斷、或大或小的爆炸聲,近半城的人都被驚醒,有膽大的還出門來看,隻見那邊的天空滿是紅光閃爍。


    陸既明一行人還帶著好些傷員,怕目標太大,分批迴到城內藏身處。


    迴到城裏住處時,已經快要天亮了,小阿正坐在玄關的台階上,抱著腿,摳著指甲焦急地等,摳得都要見血了,一夜未睡。他見門開了,猛地站起來,等見到抬進來的傷員時,臉色都變了。


    沈馥還未醒,但他其實傷得不算重,嗆了水又被撞斷了肋骨,疼暈的,沒有性命之憂。倒是秦雁傷得重,爆炸提前了,也不知他離火藥堆這麽近是如何撿迴一條命的,一切都得等他醒了再說。


    小阿忙前忙後地幫忙,幫醫生遞東西跑腿,停不下來,一停下來便心慌。


    等沈馥和秦雁的傷都處理了,楊翎小心翼翼地提醒了一嘴,陸既明才想起來自己也受傷了。他身上零零碎碎大大小小的傷口不少,等都處理了一遍後,身上全是紗布,衣服都穿不住,隻能披著。


    他披著衣服坐在沈馥床邊,見沈馥緊閉著眼沒醒便愣著出神,不知在想什麽。


    沈令儀靜靜地走進去,喚了一聲:“大少——”


    陸既明如夢初醒,慢慢地站起來,說道:“外麵說。”


    兩人轉身出了門外,陸既明反手掩上門,沈令儀抱著手站在他麵前,似有些難以啟齒,但吸了口氣,還是張嘴說道:“之前我們說好的,還算數嗎?”


    陸既明垂著眼道:“自然算。而且得抓緊,等騷亂一過,嚴一海肯定會在城裏到處查探,我們得趕緊離開。”


    沈令儀先是鬆了一口氣,然後又有些不忍地說道:“我知道你們...... 但是......”


    “我明白的,” 陸既明打斷她,“離開我,你們都安全。”


    說完,陸既明又迴去昏迷的沈馥身邊守著,小阿原本躲在拐角聽的,此時也探出頭來,小心地問道:“姐姐,我們去哪兒?”


    沈令儀長長地歎一口氣,摸摸小阿的腦袋,說道:“往南邊走。待會兒聽聽醫生怎麽說,咱們得趕緊走了,你有什麽要收拾的趕緊收。”


    小阿有些茫然地點點頭。


    他迴到房間裏環視一圈,自己的東西沒有多少,都是秦雁送給他的小玩意兒,他都不好拿走,左看看右看看,最後將那個一擰發條便會唱歌的音樂盒拿了起來,輕輕一擰便傳出 “叮叮咚咚” 的音樂。


    秦雁還昏迷著,他的燒傷也很嚴重,傷了臉,包著紗布。


    陸既明和沈令儀細細地問了醫生,秦雁是不能挪的,得在蓬萊港另找一個隱蔽的地方繼續養傷,醒不醒得來還得另說。沈馥情況比他好些,斷的骨頭都接上固定好了,隻要不太過顛簸,是可以挪動的。


    聽了醫生的話,沈令儀看了陸既明一眼,猶豫道:“那再留一天......”


    陸既明卻果斷地說道:“入夜就走,不必等了。”


    當離別就在眼前時,時間總是不經意間便從腳邊溜了過去。陸既明一直坐在沈馥床邊,想他快點醒來,又怕他突然醒來了。他想了許多,從兩人第一次見麵,想到即將分別的今日。


    從前小時候,他看著陸鶴鳴與嚴攸寧長年分別,僅靠鴻雁傳書維係相思。


    那時候,他想著,相思之人定是要長長久久地陪伴左右才好,這樣才不失情深。如今他才知道不一樣,如果兩人要一同曆經劫難,倒不如遠遠地分開,至少能保得平安。


    這次是狠狠地燎了嚴一海的胡須了,他必不善罷甘休,戰爭一觸即發,後麵會是怎樣的情形,誰也說不準,與其將沈馥綁在身邊朝不保夕,倒不如將他送得遠遠的,好過日日提心吊膽。


    他的想法與沈令儀一拍即合,便有了今日的商討。


    陸既明坐在那裏,看著夕陽漸漸照射進來,又緩緩一點點消失,很快便是月上中天,不等沈令儀敲門,他便出去了,說道:“我都安排好了,楊翎和你們一塊兒走,一路護送你們安頓下來。”


    沈令儀手上捧了一個匣子,塞給陸既明,說道:“給你的。”


    陸既明愕然問道:“誰?”


    沈令儀朝床上抬了抬下巴,說道:“他肯定猜到了你的打算,也猜到了此行兇險,才提前和我交代,要把這個東西留給你。”


    陸既明接過匣子,神色複雜,最後,他沒有著急打開,等到他沉默著將沈令儀一行人送走後,才獨自迴到房間裏。


    那個木匣子看著很眼熟,觸手光滑溫潤,泛著亮光。陸既明差點 “噗嗤” 一聲笑出來,這個匣子是他的東西,金絲楠木雕的,貴得很,也不知是什麽時候被沈馥翻了出來。


    “哢噠” 一聲輕響,陸既明將匣子打開——裏頭零零碎碎放著好幾樣東西。


    首先入目的是一個鐵罐,擰開後是滿滿一罐的煙,有一股夾雜在煙草香裏的茉莉花香味撲鼻而來,蓋子內側貼了一張小箋,上頭是沈馥寫的個大字,龍飛鳳舞:說好的。陸既明將煙罐緊緊蓋上,生怕煙放潮了。他又看去,匣子裏還放著當初沈馥的那枚鑽石戒指,小小的鑽石閃爍著亮光。鑽石戒指底下也壓著一張小箋,寫著:換顆大的來。


    陸既明勾著嘴角,又把戒指拿出來,放在一邊。


    匣子裏還有一個東西,靜靜地放在絨麵內襯傷。陸既明將那一半的 “長毋相忘” 玉帶鉤拿起來放在手心,玉質觸手溫潤,正適合相思時放在手裏細細摩挲,但內側那淺淺的刻字又讓人時不時心裏一刺。


    玉帶鉤底下同樣也是一張小箋,上麵的字多些,小小的,密密麻麻,陸既明拿起來看,上麵寫著:各持一半,長毋相忘。


    等沈馥醒來時,已經是在火車上了。


    沈令儀給他墊了厚厚的褥子,但他仍舊覺得有些顛,身上的傷一陣一陣地疼。他一醒,楊翎連忙給他檢查了一下,傷都在愈合,並無大礙。見他醒了,沈令儀差點眼淚都下來了,又不願讓他看見,裝作忙著倒水的樣子,背過身去。


    沈馥看了看窗外,也不問陸既明,也不問這是在去哪兒,隻是淡淡說道:“有這幾日的報紙嗎?”


    他們前一晚才停了站,剛好買了報紙來,小阿忙遞給他。


    沈馥小心翼翼地坐起來,接過報紙,都不用抖開,頭版頭條便是當下最大的熱點。沈馥心頭一突,一目十行地掃過去。


    蓬萊港的西港碼頭足足燒了三日大火,嚴一海便借著這個為由頭,說陸既明偷偷派人燒他的船,殺他的人,搶在鄭肇北伐軍出發之前,先揮師南下,槍指晉中,直取平州。陸既明自然不會坐以待斃,也帥兵迎戰。


    報紙上寫的是日前的戰況,道是陸既明且戰且退,嚴一海高歌猛進,一直攻至平州城外落雁灘。


    寫到這裏便戛然而止了,也不知最新的情況是怎麽樣。


    沈馥的手收緊,將報紙都抓皺了,沈令儀早就看了,這會兒也皺起眉頭,不知道如何開解才好。沈馥便看向楊翎,沈令儀忙給楊翎遞眼色,讓他說些放心話。


    誰知道楊翎向來直言,知道什麽便說什麽了。


    “大少多年來在醴陵養兵,肯定不會如此不堪一擊,定是和鄭軍有什麽謀劃。” 說到這兒,沈令儀正要鬆口氣,誰知楊翎又接著說道,“不過戰場上瞬息萬變,嚴軍也不可小覷,說不準會有什麽變故....... 嘶——”


    沈令儀收迴踩完楊翎的腳,抽走沈馥手中的報紙,不讓他看了。


    “你傷沒好,不要傷神。”


    沈馥也不說什麽,隻點點頭,又躺下去了,看著窗外出神。


    窗外正是一陣茫茫夜色,隔著窗,偶爾有細碎的雪花飄落,有些沾在了車窗玻璃上。下雪了,這是今年冬天的第一場雪。


    沈馥摸了摸自己衣服的口袋,摸到了那枚小小的玉帶鉤,緊緊地捏在手心裏。


    沒幾日,火車到站了,停在了一個溫暖的南方小鎮,這裏終年不雪。自下車開始,沈馥便覺察出不同來,北邊戰爭頻繁,人心惶惶,南方腹地卻一派安靜平和,麵對外鄉人也不過分警惕,能看出來這些年鄭肇治理得極好。


    楊翎將他們姐弟三人安置在火車站附近的住店裏,自己則去尋摸安靜舒適的宅子,他們手上有不少錢,盡可以買個舒適的帶院子的宅子,再看著做個小生意。能過安穩日子便是好的,沈令儀一點兒也不挑剔,小阿也是茫茫然的,隻有沈馥提了要求。


    “要帶大院子的房子,最好有樹,還要葡萄架...... 南方可能有些潮濕,木製的家具要多上一道漆,不然要潮壞了。樹上再紮個秋千......”


    要求得這樣細,本該是賃好了房子之後再慢慢置辦,但見沈馥說得認真,也沒人去駁他。


    說完,沈馥便躺下休息了,手心裏的玉帶鉤帶上了他的體溫,溫熱極了。


    作者有話說:宣言內容來自國名革命軍北伐宣言 【修改了一下,大家可以等完結了一起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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