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混亂之後,沈馥身上那套價值連城的裙褂已經皺得不成樣子,褂子的盤扣上有幾個扣子被扯掉了,不知道滾到了哪裏去。裙子更是狼狽,紅裙上還有點白 * 的不堪之物,看得人麵紅耳赤。


    陸既明正伏在沈馥身上喘氣,背部微微起伏。沈馥被他壓得難受,將他掀開。陸既明居然馴順地翻了個麵,哼了一聲,平躺在床上。


    沈馥這才發現他臉色白得嚇人,再仔細一瞧,被弄得亂七八糟的被褥上居然有不少血漬,喜被本就是紅的,血弄在上麵並不顯眼。沈馥心頭一跳,將皺眉合眼的陸既明又翻過來,發現他背上的刀口又繃裂了,鮮血長流。


    “真是瘋了,” 沈馥低聲罵道,“想死在床上不成......”


    陸既明趴在床上,聞言睜開眼睛,朝他一笑,小聲說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沈馥一時語塞,半晌才罵了句:“瘋子。”


    陸既明又合上眼,似是體力不支,聲音有些虛,他說道:“替我包紮。”


    藥粉和紗布在剛才的一通胡鬧中已經落在地上了,藥粉撒了一地,原本成卷的紗布也滾了出去,一長條躺在地上,不能再用了。沈馥聽外頭已經沒動靜了,從房間的衣櫃裏翻出幹淨衣服換上,說道:“我去外頭再拿。”


    陸既明 “嗯” 了一聲,又道:“向秦雁要......”


    秦雁是陸既明的心腹,沈馥明白的。他點點頭,說了聲 “好”,陸既明卻沒動靜了,雙眼緊閉,連背部的起伏也微不可見。沈馥手心出汗,湊近兩步,輕輕推了推陸既明,叫道:“大少。”


    就在沈馥以為陸既明昏過去了,陸既明卻猛地扼住他的手腕,微微睜眼,說道:“快去快迴。”


    沈馥點頭,正要走時,陸既明卻沒放手,仍舊將他的手腕扼得死死的。沈馥迴頭,說道:“你不放手我怎麽去?”


    陸既明的臉剛才還白得發青,這時候卻麵色漲紅起來,手心發燙,像是發起熱來。也不知他是不是燒得迷糊了,眼睛眯著,眼神茫然,也不知道看不看得清人。他嘴唇囁嚅,不知道在說些什麽,沈馥蹲下身,湊過去聽。


    陸既明燒得連嘴唇都是燙的,貼著沈馥的耳郭。


    “別走......”


    沈馥聽清了,直起身子,神色複雜地看向陸既明。陸既明趴在床上,不似平時跋扈張狂,也不見剛才殺人時的狠戾乖張,像個無助的孩子似的。沈馥不由得想起剛才陸既明與陸重山對峙時所說的話,陸既明的母親嚴攸寧居然是被陸重山故意害死的。


    今天這場婚宴,對於陸重山與他的老部下來說,是一場鴻門宴。若是鴻門宴,許多細節大可不必落實,比如裙褂與帶鉤,沈馥也不覺得這些布置隻是為了折騰自己,陸既明想必也沒這麽無聊。


    想著,他將那分給他一半的玉帶鉤拿出來。玉質觸手溫潤有光澤,定是時常被人捧在手心賞玩。


    想來,陸家夫婦恩愛甚篤,婚禮本是花好月圓、白頭永偕的開始,沒想到最後卻是這樣的結局。這是陸重山一手造就的,也是陸既明的心結所在。


    沈馥將陸既明扼在他手腕上的手輕輕拉開,放在床上,那一半玉帶鉤防在旁邊,閃身從房間出去。


    孟三已經不在外麵了,沈馥招手喚來衛兵去叫秦雁,秦雁來得很快,聽從沈馥的吩咐拿來紗布和藥。他知道陸既明受傷,倒也不擔心沈馥使壞,隻是言外有意地提了一句:“賓客今晚都在醇園留宿。”


    賓客中自然有沈令儀,這明晃晃的威脅,沈馥也不放在心裏,反而高興起來,想著趁陸既明受了傷顧不了太多,偷偷去見沈令儀一麵。


    拿著藥和紗布,沈馥迴房去了,陸既明仍舊一動不動地趴在那兒,隻在沈馥往傷口上撒藥粉的時候身上顫了顫,沈馥下意識地放輕了動作,撒好藥粉後又用紗布將傷口包紮好,利落又整齊。


    他伸手碰了碰陸既明的額頭,有些微燙但不算嚴重,他將沾了血汙的被子抽走,隨意仍在一邊,從立櫃裏又找了一床被子,蓋在陸既明身上,轉身出去了,又叫來秦雁,讓他找個信得過的醫生來。


    秦雁打量他幾眼,領命去了。


    沈馥見他去了,裝作突然記起什麽似的,和衛兵說:“大少說餓了,想吃剛剛宴席上的銀耳燕窩羹,我去拿。”


    衛兵開始還想著要攔他,說叫仆從拿來就行,沈馥毫不客氣,又說道:“大少的吃口你又不知道,他得吃甜口的,加多少蜂蜜水你能拿得準嗎?再說了,大少說吃羹就隻用羹嗎?不得再拿點兒別的吃的?”


    他這麽一通說,衛兵態度有些鬆動了。再說了,尋常衛兵不似秦雁那樣知道許多內情,不敢得罪大少 “明媒正娶” 的“少奶奶”,終於是妥協了,說道:“我讓人帶...... 去......”


    那衛兵窘迫地將 “少奶奶” 三個字含糊過去,沈馥也不覺得尷尬,自在得很,加上剛剛 “洞房” 胡鬧了一通,俊秀的五官上還帶著點欲語還休的慵懶之色,越發像那種以色侍人、恃寵而驕的姘頭了。


    沈馥跟在衛兵身後下樓,繞著迴廊往廚房去。沈馥往宴會廳裏看,裏頭已經沒什麽人了,他眼風一掃,見沈令儀正坐在角落,她麵前站的是孟三。孟三撐著沙發靠背俯身和她說話,態度殷勤。


    沈令儀也眼尖,一下子就見到了窗外走過的沈馥。她收迴目光,笑著對孟三說道:“失陪。”


    孟三顯然對她起了色心,很是殷勤,見她以扇掩麵低頭一笑,就猜到了她是要去解手,也不再糾纏,隻看著她嫋娜的背影出身,心裏歎一聲陸既明好豔福,這姐弟二人雖長得不太像,但也是春蘭秋菊,各擅勝場。


    沈令儀繞出去廳去,追了幾步,就見到在前麵故意走慢的沈馥。


    她叫了一聲:“阿馥。”


    沈馥裝作巧遇,麵帶驚訝,朝衛兵說道:“我和我姐姐說兩句。”


    這個要求很合理,衛兵也沒有拒絕的理由,按著以往服侍這些少爺小姐的規矩,往外退開半步。


    沈馥忙問:“那姓孟的幹什麽?”


    沈令儀嗤笑一聲,道:“不過是個草包。”


    沈馥不由得想起之前他們也認為陸既明是個草包,但現在看來完全不是這麽迴事。也不知這孟家老三在陸既明的事兒裏摻和了幾分,最後又是個什麽下場。


    既然沈令儀這樣說,沈馥也就不再追問了。他不敢在外停留太久,怕陸既明醒來了要找,話鋒一轉,匆匆問道:“怎麽樣?”


    沈令儀知道沈馥問的是於維鴻,她臉色一肅,將於維鴻威脅她又想利用他們姐弟的事兒簡潔明了地說出來。沒想到竟是這樣,沈馥心中一沉。現在這樣的境地,被迫和於維鴻合作好像就是他們全身而退的唯一出路了。


    但陸既明危險,來路不明的於維鴻也危險,這無異於與虎謀皮,主動權再一次落在別人的手上,他們又成了棋子,被落子的人隨意擺弄。


    沈馥不知道沈令儀心中對於維鴻還有沒有舊情,在這時也不好多說,隻就事論事。


    他說:“有些不對勁?”


    沈令儀忙問:“哪裏不對勁?”


    沈馥想道,如果於維鴻確實如他自己所說,是南邊黨派遣來的,要探晉中的底,謀劃北伐,那於維鴻應該從陸重山身上下手才是,畢竟明麵上,陸重山還是晉中的土皇帝,是陸軍總長、六省督軍。陸既明在外人看來,不過是個紈絝,直到今日才露了鋒芒,無論如何也不至於一早就瞄準了陸既明,要沈家姐弟探陸既明的消息。


    既然於維鴻指明了要探陸既明的消息,那他必定知道陸既明的底細,如果陸既明要圖謀些什麽,連南邊來的人都能知道,這樣捂藏不住,那陸既明也就什麽都不用幹了,等死得了。


    這些彎彎繞繞,一時說不清,沈馥隻說道:“於維鴻知道的不少,必定不是南邊的人,得探探他的底,說不定能反將一軍,絕處逢生。”


    他們姐弟倆是絕對互相信任的,沈令儀並不多問,隻點頭。


    現下也隻能姐弟倆兩頭應對,虛與委蛇,眼看著各自都走入了別人的圈套裏,成了別人的棋子,但怎知又不能反守為攻呢?


    沈令儀攥住沈馥的手,一雙鳳眼裏蘊含著百結愁腸,千般情緒,最後隻能說道:“小心。”


    沈馥倒不擔心自己的安危,隻要陸既明留他還有用,那他就無論如何都死不了。一次次見識了陸既明的手段後,他越發確信了,陸既明不讓他死,那他就安全得很。倒是沈令儀那頭,還有個小阿,才令人擔心。


    話不多說,沈馥反握了一下沈令儀的手,轉身要走。


    “哎對了,” 沈令儀叫道,“你我都被困在醇園,小阿還在家裏。”


    沈馥點點頭,表示知道了。沈馥本以為沈令儀還有什麽話要說,誰知沈令儀隻看著他領口的位置,沈馥反手摸了摸領口,後知後覺地想道,估摸是剛才陸既明犯渾時在脖子上留了痕跡。他也不多說,隻朝沈令儀無所謂地笑笑,招唿退開在不遠處的衛兵,朝廚房去。


    陸既明還昏著,也不知道什麽時候醒過來,沈馥就沒打算給他拿吃的,隻按照自己的口味,在廚房裏揀了不少美味迴去。


    臨走時,還不忘朝衛兵羞赧一笑,故作憂愁惶恐,說道:“我剛才和姐姐閑話,耽擱了點兒時間,就怕迴去之後,大少怪罪我。”


    衛兵見多了大戶人家裏依附紈絝的戲子粉頭,做了個順水人情,沉默著點點頭,示意自己不會多說。沈馥滿意地拍拍他的肩頭,隨手摘了指頭上陸既明送他的一個金戒指,塞給那個衛兵。


    等沈馥端著好吃的迴去的時候,秦雁已經帶了醫生來,給陸既明看過了。房間也都清理了,沈馥平定心緒,翹著腿,坐在昏睡的陸既明床頭,胡吃海塞了一通。


    等陸既明醒來時,沈馥正在吃最後一碗銀耳燕窩羹,又香又甜。


    陸既明還有些迷糊,緩緩地眨眼,沈馥朝他笑道:“大少醒了,醫生說您得清淡飲食,我叫廚房熬白粥來。”


    作者有話說:猛男夢中喊媽,本人奇怪性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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