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怎麽了?」崔恪口比心快,待發覺,感到有些失態,恢複方才的雲淡風輕,「甄家的事,你說吧。」


    小廝將在外麵探聽的情況,一五一十地稟報給崔恪。


    崔恪聽著,麵色逐漸發白,袖中的十指攥得咯咯作響。


    小廝驚異:「世子?」


    「你做得很好,下去領賞吧。」崔恪敷衍地微笑。


    他竭力平緩心神,用最快的速度在屏風後換了身衣裳,摸到手杖,準備出門。


    「夢之,你去哪兒?」蕭夫人剛進院子看到崔恪一人以手杖導路,疾步行走。


    他身形清瘦,眼覆白紗,鴉青色的袍子空蕩蕩的,仿佛一陣風都能吹跑。


    崔恪從申州迴來,蕭夫人沒少拿大補食材讓廚房炒蒸燉煮,換著花樣給他補身子,特別是傷好後,日日督促他喝下一碗參湯。


    盡管如此,崔恪一點肉沒長,反倒越來越消瘦沉默,皮膚養迴從前的白皙,但是憔悴的蒼白。


    仕途受阻,身有殘缺,心氣難免不順,蕭夫人一直開導崔恪。


    他能想通與甄珠和離,蕭夫人心中自是歡喜。


    此刻看著崔恪不管不顧急忙出門尋人的姿態,她收迴之前的歡喜,冷靜質問:「夢之,你還要去甄家找她是嗎?」


    崔恪偱著聲音望過去,沒有應答,麵上隱現的擔憂之色出賣了他。


    蕭夫人撥弄著指尖艷紅的蔻丹,不緊不慢道:「我派了專門的太醫過去,甄家以兩家和離為由,不讓我這邊的太醫進府,這太過蹊蹺。」


    「甄珠前兩天收和離書那會兒還好好的,怎麽會突生惡疾,我看是再過段時間就要生了,甄家怕我們要孩子,故意編個理由說孩子沒了,好讓我死心。」


    崔恪的神色冷淡如冰,不發一言。


    蕭夫人走近,拉起崔恪的衣袖,換了溫柔口氣道:「好好好,這個孩子我不跟她爭,隻要你肯好好養傷,往後重新娶妻納妾,母親不愁抱孫。」


    崔恪拂開她的手,在青石路上靜靜地跪下了。


    「夢之,你這是什麽意思?」蕭夫人眉頭輕蹙。


    崔恪平靜應道:「就是母親想的那個意思。」


    蕭夫人佯作不覺,露出溫婉的笑容,抬手要去扶他:「母親跟你說了,甄家說孩子保不住,這消息多半是假的,你不必憂心。」


    崔恪跪地不起,瘦削的肩背挺得筆直。


    他不說一字,態度表得極為明確,無論消息真假與否,他都要去看她,和離是假,心裏念念不忘是真。


    蕭夫人的手尷尬地僵在半空,轉而搭在崔恪的肩膀,別有深意道:「夢之,答應甄珠和離一事,你是經過深思熟慮的,應知落子無悔。」


    崔恪何嚐不知,這一個多月來,他恨她冷漠,不來一次、不問一句,也恨自己無能,瞎了眼睛,還妄想她憐憫同情。


    就這樣無疾而終,讓人太不甘心了,哪怕再次去到將軍府,被拒之門外,被言語傷害,好過這樣一個人糾結掙紮,他寧願死心得明明白白。


    崔恪薄唇牽動,很小聲、很脆弱地說:「母親,我要她。」


    無論她要不要我。


    蕭夫人本想出言打擊,你去幾次了,她理過你嗎?可見崔恪神情低迷,不忍他再傷心,遂改口:「夢之,你眼睛不方便,母親幫你去趟甄家。」


    崔恪聽聞猶豫,蕭夫人將他扶起,正色保證:「你放心,母親不會以強權壓人,就是去看看甄珠的態度,她要對你有心,我肯定歡歡喜喜接她迴來。」聲音低了下去,「若是無心,夢之你隻當沒娶過這個媳婦吧。」


    崔恪撫過眼上的白紗,流露淡淡失意,他不知道如今這副狼狽模樣,她會不會嫌棄。


    蕭夫人做事雷厲風行,在正午前趕到將軍府,甄淵上差不在家中,何氏心有不愉,看在長公主勢大的麵上,還是將人請進了府裏。


    這是蕭夫人第一次踏進甄家,華麗的裙裾如流水般滑過正堂的門檻。


    不同於長安一般權貴人家的雕樑畫棟、恢宏典雅,甄家處處透著簡約古樸,偏向北地雁門風格。


    小婢沏上兩盞碧螺春,何氏假笑兩聲,寒暄:「長公主大駕光臨,真是令寒舍蓬蓽生輝。」麵上笑著,眼底一絲笑意也無,「還不知您來有何貴幹?」


    看著是客氣,隻差沒咬牙切齒想攆她出去,蕭夫人心知肚明,按照以往脾氣早跟何氏對上發作。


    可今日有求於人,她不驚不動,溫和笑道:「聽說珠珠身子不太舒服,我特地過來瞧瞧,夢之心裏也牽掛。」


    何氏不理會她的示好,將關係撇得清楚,「兩家既已和離,長公主無需屈尊降貴。」


    「珠珠是個好孩子,我之前對她態度嚴苛了些,還望親家母多包涵。」蕭夫人握緊茶盞,賠著笑臉。


    「哦?」何氏狐疑的目光落在蕭夫人僵笑的臉上,恐怕這是高傲的大魏長公主第一次與位卑者低頭吧,何氏並不想領她的情。


    何氏細聲細氣駁道:「長公主言重了,國公府門第高貴,世子天驕之子,我們家珠珠不懂規矩,缺乏教養,著實高攀不起您家這樣的門楣。兩家和離是明智之舉,沒有包不包涵一說。」


    軟的不吃,硬的不能來,實在難以溝通,蕭夫人掩袖輕咳,轉移話題:「珠珠呢,今天我是來替夢之看看她。」


    何氏在心中冷笑,語氣柔和卻綿裏藏針:「托您家的福,珠珠從那晚雙腳受傷跑迴娘家,大病小病一直不斷,郎中湯藥沒停過,現在還突生惡疾……」用手帕拭了拭眼角,「隻怕孩子是留不住了。」<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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