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破越轉身,定住了身形。


    “待會兒我叫人送飯,記得吃。”


    常伴秋風,年歲好葬有心人。門前庭葉,淅淅幾許繞矮簷。三筆兩畫,心頭事,總難圓。


    她望著吳落甲的臉,熟悉而又陌生,太久沒見,他長了一些胡子,太久沒見,他亦多了一根白發。


    “傻呆子…”


    良久之後她紅紅的眼角笑成了彎月,口中蘭香幾許,這昏過去的無福郎也不知聞不聞得到。


    “你既然不喜歡與人動手就該老老實實的歸隱山野當個莊稼漢,然後再娶個塊頭大,能幫你一起幹農活的女子,這樣對你來說,或許是最好的吧,為什麽你這樣的人總要遇上一些讓你撇不下的人呢?承道這麽大,屋舍又這麽多,你又如何尋得到我呢?”


    “真傻!你別以為你昏過去了我就說不得你了,你個沒良心的,孩子還在我肚子裏,名字都沒起呢,你這個當爹就算再沒讀過書,名字也該由你起不是?”


    “我知道你要做個好人,好人會為了素未平生的人奮不顧身,亦會被人嘲弄成天底下最傻的傻子,但好人也得顧著自己不是?不能總心疼別人,也該讓別人心疼一下自己。我就求你這一次,最後再做一次好人,睜開眼看看我行不行?”


    薛紅綾望著他虛弱疲倦始終不肯醒來的臉,哽咽道:“你難道真的就這麽狠心?我在你心裏難道什麽都不是?你就狠心一聲不吭的撇下我。”


    “咳咳…”


    忽然,床榻上的那些人揚起身猛地咳嗽了幾下,喉骨突兀。


    薛紅綾見狀欣喜道:“呆子!呆子!”


    可即便如此,吳落甲依舊是再度昏睡了過去,薛紅綾連忙捏住了吳落甲的脈搏,眼角一鬆,喃喃道:“有救,有救…”


    兩日後,薛破越坐在中軍帳中,時辰已然入夜,他這幾日未曾迴府,一來是為了妹妹,二來則是許黑子書信與他—近來朝堂是非頗多,君坐陣軍營避嫌即可。


    他亦派人打聽了一下消息,前幾日的朝貢上,金人特使派人送來了一口大鍾,氣焰囂張,以往的朝貢少不了獸皮珠寶,這一次卻隻有一口大鍾,其中意味讓那些大臣險些把眼珠子掉出來了,要知道再過半個月便是皇帝的六十大壽了,普天同慶的日子裏他卻送來了一口鍾,這與下戰書何異?


    皇帝卻不鬧不怒,反倒笑道:“朕之大華,地廣土肥,珍奇異寶數不勝數,臣民不計其數,爾等朝貢在朕眼中,乃是友鄰心意,無論多寡,朕當欣然笑納,朕之大華,亦向來都是禮尚往來,你既然給朕送鍾,那朕也送給你們大汗一件禮物。”


    “敢問大華皇帝,你要送我大汗何禮?”


    皇帝笑道:“寶文楠木最好,你不妨帶迴去送與你家大汗,就說此木有安神定心之用。”


    那使者還當大華皇帝怕了,真的傻兮兮的帶著楠木迴了金國,金人大汗大喜,還真準備晚上就睡在這楠木上,卻不料身旁的謀士說道:“大華人死後要進棺材,這楠木便是做棺材最好的木頭。”


    大汗當即大怒,斬了迴使。


    這樣的事也不是一次兩次了,這些年金族愈發壯大,早有染指中原之地的野心,與當年的越族如出一轍,早些年大華與越一戰,早已大傷元氣,如今過了二十年方才恢複一些元氣,皇帝自然是不願打仗的,於是一忍再忍一退再退。


    這一次怕是忍不住了,最多一年,大華與金會有一場大仗,屆時若是戍邊軍不敵,那最先淪陷的便是寶文,而後便是左軍,與二十年前如出一轍,隻不過戰場從北麵到了南麵罷了。


    越是到了這般時刻,薛破越反倒愈發沉穩了起來,他打仗是陳龍豹一手帶起來的,但前幾日的朝堂上,一向主戰的大將軍卻是一言不發,事後皇帝問他,他卻又說不急於一時。


    “這是何意?”


    許黑子未曾直說,薛破越卻怎麽想也想不通,反倒是那些傲骨淩風的文官紛紛以死相逼,逼著皇帝跟金人下戰書。


    “將軍,帳外有人求見。”


    薛破越揉了揉眼眶,問道:“何人?”


    “許大人。”


    薛破越聞言連忙說道:“快請他進來。”


    夜色匆匆,滿臉油光,一片汗色的許輔國走進了中軍大帳,他的官服怎麽看也像是大了幾碼,肚子根本就撐不下,走起路來像是女人家的裙擺一樣。


    剛進帳他便不講禮的拿起了薛破越桌案上的茶壺,一仰頭就灌起了壺中的茶水,直到把裏麵的水全都喝光一滴不剩方才擦了一下嘴角。


    薛破越剛想問什麽,他卻一揚手說道:“嗨呀!你也別問我,你本就不是個玩這些的人,知道多了對你也沒什麽好處,我這次來隻有一件事,那便是叫你好生的厲兵秣馬,順帶著來看看你手底下的這些兵。”


    薛破越聞言皺眉道:“莫非是…”


    許輔國笑道:“你當沒那位的口諭,uu看書 我敢就這麽過來?”


    薛破越擤出了一口氣,淡淡道:“嗨,算了,我也不想問太多,你直接告訴我大將軍到底何意?”


    他這驍騎營雖說出了皇帝外,誰的臉子也不用看,但終究還是有一個人能管得住他薛破越的,若是陳龍豹心存求和的話,那他還打個屁的仗。


    許輔國促狹道:“怎麽?這一次你家的那個小太歲不給你出主意了?”


    薛破越沉默了一陣,搖了搖頭,旋即說道:“你也莫要把我當成一個隻會打仗的傻子,我雖然玩不來你們那些彎彎繞繞的,但隻要是個理,我還是懂的,當年我跟在大將軍手下是便與金人交過手,他可是從未怯戰過的,不管打不打得過,就算是落進了老虎嘴裏,他亦是不拔牙不鬆手的。”


    許輔國笑道:“那如今呢?你以為他變了?”


    薛破越問道:“難道不是?”


    許輔國歎了一口氣,搖了搖頭說道:“非是不戰,反倒是要戰,你雖掌管了三萬兵馬,打了不少仗,但說到底也隻不過是小本買賣罷了,大將軍要考慮的可不止這些,糧草,天時地利,最重要的是士氣,你也知道,近些年金人擾境,戍邊軍苦不堪言,屢屢敗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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